堂堂一国之君,好像有点可爱?
种苏自小朋友多,还是很理解这种心态的。小孩们的表达方式可能会更直接,而成人们则含蓄许多。
李妄说的隐晦,一国之君居然会在意这种事,种苏并不觉得有失君威,亦不觉幼稚可笑,反而十分有趣。
说出这种话的李妄,不再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更像个活生生的凡人,亦更像种苏最初认识的那个燕回。
种苏知道李妄并不会真的因此事动怒或者责罚于她,但既然人家已表达出了介意,还是应该去哄哄的。
哪怕一般朋友间,也该如此,更何况自己小命还捉在对方手中呢?
种苏多半在休沐日后的第一天前往长鸾殿与李妄相见,除却李妄宣召或李和邀约,从不曾额外求见。
这一日,种苏主动来到长鸾殿。
“何事?”
李妄刚在偏厅中与几位臣子议过事,案上仍摊着几本奏折,正看着其中一本,听种苏求见,让她进来,方从折子里抬眸,略意外的看向她。
“打扰陛下了。”种苏笑吟吟道:“微臣吃过长鸾殿的膳食,端文院的饭食便索然无味,臣斗胆,倘若陛下不介意,能否再讨一顿御膳?”
“胆子不小。”李妄从奏折后瞥一眼种苏,淡淡道。
“臣不白吃。”种苏仍旧笑眯眯的,“臣有许多趣事,可讲给陛下听。日后有机会,亦会请陛下吃民间美食。”
“巧言令色。”李妄口吻仍旧淡淡的,“朕没那么闲陪你。”
“岂敢。是臣陪您。”种苏笑道,“那便当陛下同意了,谢陛下。”
李妄不置可否,轻轻一抖手中奏折。
种苏已把李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知道他若真不愿意,早直接轰人了。
都说女子大多口是心非,男人其实也一样。李妄心口不一的时候很有意思,那语气神态都如常,仍不失威严,不了解的人断然瞧不出来。这时候的李妄就仿佛天性骄傲尊贵,不会放下身段的小孩儿,十分有趣。
种苏忍不住看着李妄笑。
“笑什么。”李妄察觉到,投来冷冷一瞥。
“没什么。”种苏抿唇,笑道:“臣饿了,陛下,可以吃饭了吗?”
种苏来时便注意到殿外御膳房的人正候着,想来李妄又不按时吃饭,催又不敢催,劝也不敢劝,只好等着,种苏的到来,则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李妄没有说话,种苏也不多言,只耐心安静的站着,过了会儿,李妄放下奏折,起身。
谭德德见状,忙叫道:“传膳。”
于是从这一日起,种苏便隔三差五的前来长鸾殿,陪同李妄吃午膳。华音殿那边自然不再去,只偶尔下值的早,便过去一趟,接猫儿回家。
有种苏在,李妄便能够按时进午膳,不必宫人们操心,内殿伺候的人皆松了口气,全殿上下,包括谭德德,莫不喜笑颜开欢迎种苏多来。
“陛下,去走走么?”
午饭足有一个时辰的空档,天气好的时候,种苏还会邀李妄外出走走,稍稍活动,消消食。
李妄虽有固定的骑射练习,但大多数时候都在几大政殿中来回,端坐的时间远大于其他,多出去走走看看还是有利身心的。
然而种苏却发现,李妄并非因忙碌而抽不出时间休闲,更多仿佛是索然无味。
“陛下?”
“唔。”
湖水碧绿,种苏与李妄坐在四角亭中,面朝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风习习,十分舒服,李妄斜依在靠塌上,漫不经心看着远处。
又是这样的眼神……
种苏坐在一侧,从斜旁看着李妄,李妄有双很好看的眸子,状若桃花眼,漆黑深邃,平素冷淡有余,面对朝臣和处理政务时,眸光锋锐而莫测,给人无端威压,而当这么私下相对或独坐时,却显得无情无绪,像沉寂的深井,与其说波澜不惊,倒更像是……
一汪死水。
种苏微微皱眉,不太喜欢心中浮起的这个形容,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她真实的感受,随着这些时日与李妄相处愈多,愈能感觉到。
那目光不同于刚睡醒时的发呆,而是一种没有任何目的性,宛如空白的眼神,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仿佛任何东西,绚烂的花朵,靛蓝的天空,温暖的阳光……世间美丽的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失去颜色。
抑或,根本不在他眼中。
种苏想起之前在宫外,向来都是她怎么安排,李妄便听之任之,几乎从未提出什么要求。如今细想,虽李妄有一定的好奇,玩的颇为融洽尽兴,但似乎也没有特别高兴。
就好像只是因为与“贾真”约定了,有那么一个人等着,陪着,才去做那些事。而种苏进宫后,便也随之对宫外失去了兴趣。
在宫中与种苏相对时,虽与其他人略有不同,但也仅仅略有不同而已,万事万物,包括与种苏所谈所处,皆带着份漫不经心,并非怠慢敷衍,而是一种心如止水的漠然,没有兴趣……
就好像只是有个人在旁,能够借以打发无聊的时间,或者得到片刻的放松……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做“这个人”,迄今为止,唯有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