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说得轻松,但王青知道她口中的“求上门去”不会有这么轻松。前世的王青家里是做生意的,每逢过年,都有些平时生活无着的人捧着印在极薄的塑料薄膜上的财神画像上门,也不说价钱,就让店家看着给。当地的习俗,过年时有人带着财神上门了,是不许往外推的,王父和王母就会很不耐烦地甩给那些人两元到五元不等——其实单论做工,那样的画像能卖到五角都勉强。毕竟是送财神画像的人,王父和王母不会对那人口出恶言,但若那人正好赶在店里忙碌的时候过来,白眼是少不了的。
不过,大概在孩子的面前,大人总要显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吧。王青见姥姥说得轻描淡写,就不问她见到了谁、又说了什么,只是心里难免更愧疚几分,主动道,“我去年过年做的桃红色棉衣很好,不如今年给我做个杏色的褂子配它就好了。”
按照王家以往的习惯,过年时的新衣必定是从头到脚的,包括棉衣棉裤、帽子棉鞋、里衣外褂。王学文收入不错的年份,甚至还包括刘月娥的银簪子——有时候是银手镯、银耳环,视情况而定。青儿的头发还没有正式留长,王学文当然不会给她买首饰,不过红头绳还是有的。前几年姥姥还没到王家,单单是三口人过年时买布料和棉花花费的钱就不少,正经是过年的大头花费。
刘月娥听王青这话,顿时就道,“那怎么行?过年穿得不好,这新的一年要一直穿得不好的!”嫁到王家八年多,刘月娥到底受王学文的影响不小。即便前段时间听了刘老太的话后想要削减开支,刘月娥也没想过在过年的新衣服上削减。何况青儿还在长身体,去年做的棉衣已经有些短了。
就连刘老太也不赞同王青的这个提议,她想让女儿攒一点钱应急不假,但也没想要单单克扣外孙女。全家人过年都是从里到外的新衣服,就外孙女穿着去年的棉衣,像什么样子?至于让全家人都不做新的棉衣?不说别人,姑爷绝对最先受不了。在王家待了将近一年,刘老太对这个姑爷也算有些了解,怕是在姑爷看来,整个冬天就只有过年时做一套新衣服都算是少了。
想到王青刚才说的还钱,刘老太安慰她道,“你就安心养病,姑奶奶给的那些银子,今年这个年还是能好生过的。”还能留下些钱明年买地呢。后一句在心里过了一圈儿,刘老太到底没说给王青这个年纪尚小的孩子。
王青是知道家里过年时的花费的,怎么也得有二两银子。而且,情况很显然,如果这位“姑奶奶”一共只给了五六两银子,那家里是绝对不会舍得拿出一小半来过年的。王青终于忍不住对这位“姑奶奶”家里有了些好奇,喃喃道,“这位姑奶奶家里是什么门第啊?”农家传统,所有在自己马上要绊倒时拉了自己一把的人都被统称为“贵人”,所以虽然刘老太从王青醒过来开始就说那位姑奶奶现在家里门第高得很,但王青到现在还真没在这件事上花什么心思,以为不过是客气的说法,没想到人家“打发人”都是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以上。原谅王青这辈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土妞,一下子就被震惊到了。
说起这个,刘老太就有话说了,“你曾祖联宗的那位王大人家,听说在沿海地方可不得了呢,所有的洋人来咱们大庆朝,都要在王老爷的衙门里过,你说这王家厉不厉害?”
王青很给面子的“哇”了一声。在没有各种高科技检测进出口货物质量的古代,官方的制度又不完善,对控制海关的顶级官员来说,钱财反而是最容易得的。
她对这位“姑奶奶”的娘家有了点初步印象,隐约也看到了王家祖上的风光——想要和这样的大官联宗,王青觉得,她这位曾祖,也是个能人啊。
左右闲来无事,刘月娥又看着王青不许白天睡多了,王青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正事做,想要和大人聊天,连聊什么都要想半天。如今有了个现成的话题,王青干脆顺着刘老太的话问了下去,有些好奇道,“姥姥往王家去,正好赶上他们家的姑奶奶回娘家?”既然说了是姑奶奶,那应该是已经出嫁了的,怎么就正好在娘家了?
刘老太往京城去这一趟原本仓促得很,不过听了王青的话倒是笑了出来,“如今皇爷隆恩,王老爷被点了边任,去王家如何能见到人?我是听说王老爷的妹子,嫁到了贾家的姑太太是个慈善人,往那里去的。谁知又见到了这二年新嫁过去的王老爷的侄女,哎呦呦,这位可真是画上神仙的品貌,听说咱家里孩子病了,求奔过去,当即就拿了钱出来。”说着,好像是想到了自己从城里回来时王青前几天烧得打摆子的样子,刘老太摸着王青的脸,“多亏了姑奶奶的银子来得及时,不然你这丫头可不能这么快就好了。”
毕竟孩子是大病初愈,刘老太说话已经很委婉了,实际上,以王青前两天那高烧不退的样子,哪里是单单“没那么快好起来”?看诊的大夫说得直接,再拖两天,就可以安排后事了!
王青虽然没有听到大夫的亲口诊断,但基本常识还是有一些的。根据自己这几天一丝丝自主意识都没有的情况推断,王青觉得她这次发烧多半是烧到休克了。
王青跟着亲妈和姥姥一起给那位“姑奶奶”念了好几声佛,刘月娥这几天担心王青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