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白玉在吟月阁待得平静,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闲来无事,与清音在阁楼里下下棋,读读诗书,耐心地等着小潘安带来她想要的消息。
连下了两日雨,这一日,天光大开,云舒云卷。
白玉受京兆伊萧成之邀去庆园赏荷,做诗会。
这是前几日应下的局,白玉不敢推拒。
京兆尹萧成,亦出自簪缨世族,其父榜眼出身,后入翰林,做过礼部尚书,如今已致仕,回了老家养老。
萧成则是庶吉士出身,后也入了翰林,他今年三十二岁,与沈墨却是同年,听闻他二十岁便成了家,与其妻本是青梅竹马,成亲后,两人情比鹣鲽,恩爱羡煞旁人,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后其妻因难产去世,孩子亦夭折,萧成陷入痛苦之中,终日抑郁寡欢,直到三年后才稍稍振作,之后便参加科考,一举中第。
如今风光无限,赫赫威严,他却初心不改,至今仍未肯续弦,亦无妾室,无数官员欲将其女嫁给他,他都婉拒了。
这萧成容貌亦是英俊,卓尔不群,性情成熟稳重,只是寡言少语。
白玉也觉得他缺了些风趣,但贵在真诚。
两人初次相见,他便一直盯着她看,后来席间侑酒,她问了原因,他却十分真诚地说她长得有些许像他的妻子。
在认识沈墨之前,白玉对他动过心思,有意接近他,只是这人对妻子太过痴情,与他相处,她常常觉得自己仅仅是一个影子。
白玉何等自负,怎肯做她人替身?于是渐渐地就没了想法。
不过她知晓,只要她愿意,定能挑起他的兴趣。
淡施脂粉,轻扫柳眉,一袭雪色绉纱裙,鬓前插了枝玉兰花,显得清雅脱俗,不似往日雍容华贵。
白玉坐上轿子,与烟儿等人一路往庆园去,这庆园为萧成别墅,依山而建,周围茂树郁郁,虽是夏日,却十分清凉。
庆园内因山形水势,建楼台亭阁,挖湖开塘,那方塘约有五六里大,又在里面种植荷花,此时是六月,荷花早已全开,红红白白,荷香十里。
白玉直接坐着轿子进入园中,掀帘看窗外风景,一路只见重楼叠阁,清溪萦回。
轿子即将到塘边,便见远处一水榭,影影绰绰间,衣冠华贵,鬓影衣香。
及下了轿子,经人领上前,却看见萧成与一人在扳臂力。
白玉没有上前打扰,在水榭外亭亭而立,等着他们比完。
白玉看着萧成,他腰板挺直,面色沉稳,曲着手,宽袖下滑,露出半条精壮手臂,肌肉绷紧,极具力量。
她猜测他会赢。
果不其然,萧成运用了个手腕巧劲儿,猛地将对方压倒。
萧成一结束,就朝白玉的方向看来,他早知她的存在,直接起身,下阶相迎。
白玉连忙上前福身请了个安,却被萧成伸手拦住。
白玉媚眼斜溜了他一眼,一个月未见,他脸上无什么变化,那乌黑亮泽的头发上却夹杂几丝白发,想来掌治京师着实不易,又或许是思念他的妻子过甚。
他五官生得硬朗,浓眉高鼻,眸光深邃,身材伟岸,不是当下人物品藻的标准,当下流行的是沈墨那一款,俊美儒雅,朗月清风。
“萧大人近来可安好?”白玉轻启朱唇,柔媚道。
“挺好,不过公务繁忙了些。”萧成视线在她娇丽的面庞停留片刻,沉肃的面容柔和些许,道:“你瘦了些,都不吃饭的么?”
白玉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鄙夷之色,想来他日理万机,还没听到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心下轻松些许,莞尔一笑道:“或许天气炎热的缘故,饮食减少了。”
“我给你备了你爱吃的荷花糕,是专门让府中的厨子做的。”萧成说起荷花糕,神色微变,看着白玉像是猛地沉浸在某件事中,原本刚硬端肃的五官渐渐变得柔和了,目光炽热深情。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只要是一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心动,但白玉心底平静无澜,或许知道,他看的人并不是自己。
她就这么让他看着,微笑着,没有打扰他,然后猛然间记起,昨日是他亡妻的忌日。
不一刻,萧成醒过神来,看向白玉不觉有些尴尬抱歉,却不由自主地携着她的手进入水榭。
这一举动亲近自然得好似两人本就是夫妻。
白玉心底情绪复杂,一时为这男人刻骨铭心的痴情而感动,老天为何如此无情,要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一时又为自己的卑鄙而羞耻。
白玉其实根本并不爱吃荷花糕,之前听他谈起他妻子喜欢荷花糕,为博他好感,便称自己也爱吃荷花糕,当时她说出这句话时,她不知晓他信没信,不过他确实是高兴的。
水榭里还有两人,一位是萧成至交好友,阵左生,乃名士风流,家中巨富,精通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却厌弃仕途,不愿考取功名,只做闲云野鹤。
另一位是陈左生宠爱的歌姬,柳飘飘,生得亦是绝艳,举止文雅大方。
白玉与两人见了礼,便下意识地看了眼陈左生,他脸色温和平静,并不见异色,白玉经沈霖一事,总有些杯弓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