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伦则不然,他看到过周二郎被罚跪几个时辰,然后膝行到永和帝面前哭着喊冤,求永和帝给他改错的机会;他也看到过周二郎被永和帝泼了一脸茶水还要陪着笑请罪;他还看到过周二郎同永和帝说话时不为人所觉察的谄媚。 在外人面前谪仙一般清冷孤傲的人,冷笑着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其实膝盖是弯的。 这才是周二郎对魏伦动杀心的真正原因。 之所以一直没有下手,是因为他并非毫无道德底线之人,他能如此快速的登上帝位,魏伦的配合功不可没。 让人省心的臣子不会让皇帝为难,魏伦已经听出了周二郎的话外音,亦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并不惊讶,也无丝毫畏惧。 谈不上谁欠谁,他与周二郎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如今双方的目的都达到了,并无遗憾。 魏伦轻笑道:“陛下记得没错,老奴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他在“知天命”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意思是:陛下您的意思,臣明白了。 周二郎不语,片刻后,他道:“陪朕喝杯酒吧。” “魏伦的荣幸。”从以前的奴婢,到刚才的臣,现在魏伦做回了自己。 君臣二人行至一处凉亭内,周二郎命人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周二郎亲自为魏伦斟上一杯,道:“此酒名为忘忧,魏公觉得这名字如何?” 魏伦笑道:“无忧无虑,超脱尘世之苦,忘忧即是忘我,忘我则无我,无我则无忧,好名字。” 周二郎举起酒杯送到魏伦面前,笑道:“魏公大才,请!” 魏伦毫不犹豫接过来,仰头一饮而下,动作洒脱,慷慨赴死。 周二郎看他饮下,却没有动自己眼前的酒杯。 “果然好酒,魏伦多谢陛下美意。” 不想死在周二郎面前,魏伦站起身来,朝周二郎拱了拱手,道:“请陛下允许魏伦回去换件衣裳,干干净净与这个世界告别。” 周二郎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辞别周二郎,魏伦独自回到住处,从里到外换了身干静的衣物,合衣躺在床榻上,静静等待着忘忧的发作,只是这一等就是一宿过去了。 东方亮起鱼肚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等到皇帝用膳的时间一过,魏伦便急匆匆朝皇帝寝宫奔来,虽不惧死,可蝼蚁尚且偷生,若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魏伦得了宫人通传,整理了一下衣冠,一进到养心殿,便给周二郎跪下了,头深伏在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时眼含热泪。 那还有半点儿昨天的不畏生死。 周二郎哈哈大笑,道:“魏伦,原来你同朕一样怕死。” 魏伦道:“是的,陛下,魏伦亦怕死,否则早就与永和帝同归于尽了,何至于一直熬到陛下出现。” 顿了顿,魏伦老脸一红道:“昨日臣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左右是个死,不若死的有尊严些。” 叹了口气,周二郎道:“魏伦,今天你还能站在朕的面前,你不用感激我,你要感谢太子。” “太子同朕说,真勇士敢于直面人生,有光在的地方就会阴影,总有一天,朕的光辉要普照大周的每一寸土地。” 周二郎缓缓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逆光里君王挺拔的身影威严肃穆,他道:“魏伦,你可愿与朕一同见证?” 魏伦心潮澎湃,声音里难掩激动和敬仰,他道:“陛下,老臣愿意,老臣亦相信,这盛世必定如陛下所愿。” 这一刻,魏伦彻底臣服,誓死效忠周二郎,愿为之肝脑涂地。 从刘永年到冯明恩,再到魏伦,这就是周二郎的魅力所在。 这也是周二郎逼着周锦钰杀兔子的原因,你可以不杀兔子,但你必须有杀它的勇气和力量来震慑它,否则它就敢骑到你头上去,欺软怕硬,乃人之天性也。 尤其是身为帝王,杀伐果断以及手腕必须要有。 一转眼,到了十月分,周二郎催促儿子回京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给周锦钰下了最后通牒,再继续抗旨不遵,就亲自来绑了他回去。 其实周二郎最生气的不是儿子拖着不回京,出来半年他都允了,晚回些天又能如何,他是气周锦钰出来这么久竟然一点儿都不想家,也不想他。 每次给他写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儿子一路所见所闻的或悲或喜或茫然或激愤,彷佛是个人就能牵动儿子的情绪,唯有自己这个爹被彻底忘到了脑袋后。 周锦钰完全意会不到他爹的痛点。 他从小被二郎带在身边,出来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