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效坤思来想去,真想不出这人世间有何事业是金玉郎能干的,他好像就适合在家做少爷。他做少爷做得是真不错,不少花钱,不多惹事,放在少爷堆里,算得上是个好样的。 他一时间无话可说,忽听金玉郎问道:“哥,你那家报馆关门了吗?” 金效坤被他问得一皱眉头——真不明白金老爷子当年为何会突发奇想开报馆,这间报馆没给金家带来过什么利润,然而又不至于糟糕到关门大吉,若是想到那些指望着报馆养家糊口的职员,那他应该由着报馆继续经营下去,可若是再想起这家报馆给他惹过的那一场大祸,他又有点心惊。 “没关。”他漫不经心的回答:“还是老样子。” “那我去办报纸好啦!”他向金效坤倾身过去,用手指一点自己的胸膛:“这个我会呀!我天天都读报纸,读好几份呢!” 金效坤下意识的躲了躲,动作不明显,只移了分毫便停了:“胡说八道,读报纸和办报纸怎么能是一回事?” 说完这话,他心思一转,忽然想起了傲雪。一想起傲雪,他就又感觉自己应该给金玉郎找个差事,不是看这弟弟的面子,而是看那弟媳妇的面子。傲雪没和他倾诉过什么心事,但是他感觉自己有点明白她的忧虑。她那姐姐就嫁得不好,姐夫活脱是另一个金玉郎,她自小看在眼里,焉能不愁?而金玉郎显然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要不然哪有新娘子度蜜月还度瘦了的? 所以他得给金玉郎找个差事,就算只是挂名的差事,听着也好听些,显得他也是这社会上有作为的一分子,不是个坐吃山空的闲人。当然,金玉郎到了报馆肯定也还是继续混日子,不过权当是暂时哄傲雪高兴,哄一天算一天吧。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了金玉郎:“你要是到了报馆四处添乱,人家看你是我的弟弟,不好批评你,只能是暗地里笑话我了。” “我不添乱不就得了?” “还有一点:报馆资金紧张,你去玩玩,可以,但是没有你的薪水。” 金玉郎双脚落地站直了:“谁要它的薪水,我只不过是不愿意闲着,想要找点事做。” 金效坤的目光上下游移,打量了他:“怎么,被太太教训了,知道上进了?” 金玉郎将红润嘴唇抿成弧线,无声的向着他笑,两只眼睛眯起来,没有白眼仁,也没有光,单只是黑洞洞。金效坤也笑了,笑得心神不定,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弟弟是个白痴,有时候又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书房里阴森森的,金玉郎从衬衫领口里挺出一截很白嫩的细脖子,于是金效坤的目光在他喉结上又打了个转,想象着自己忽然站起来卡住他的脖子,用不了半分钟,就能活活掐断他的气。 但是尸体如何处理? 站起来拍了拍金玉郎的手臂,他说道:“去吧去吧,我还有事要出门,回头我往报馆打个电话,知会一声,你明天就可以去,但是记住一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警告似的:“不许捣乱。” 金玉郎乖乖的答应了一声,又笑着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去。金效坤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金玉郎时常会勾起他的杀欲,原来他不知道,只以为自己是妒忌这个弟弟,只以为自己是缺钱缺成了穷凶极恶,但在方才那一刻,他眼睛看着金玉郎,没有想到旧恨,也没有想到金钱,单只是想杀了他。 这欲望非常可怕,让他几乎毛骨悚然。他是要在这社会上顶天立地活一辈子的,他不能再有这种邪念。 金玉郎离了书房,脑子里活动着一点尚未完全成型的阴谋诡计,心情挺好。 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心情挺好”,在构思阴谋诡计的时候,也只像个小学生做算术题似的,不动感情的思索,想着想着还会走神,做不成城府深沉的野心家。抬头望了望天,他见天光尚早,便想去找段氏兄妹。走出几步之后,他叹了口气,感觉有些疲惫,应该回房睡一觉,可是转身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他的院子里如今有了太太傲雪,不再是他独占的天地了。 于是他强打精神,还是决定去找段家兄妹。 金玉郎开汽车前往了自己那处不为人知的私宅——现在已经变成了段宅。 他不大确定那两个姓段的此刻在不在家,在家是最好,不在家也没关系,他可以随便找间屋子,先睡一觉。慢悠悠的将汽车开进胡同,他隔着挡风玻璃向前望,忽然有点犯糊涂,怀疑自己是走错了路,定睛又看了看,他才确定了自己没错。自己方才之所以会犯糊涂,是因为那处宅子门前变了模样。先前这座宅子总是大门紧闭,门前相当的肃静,如今两扇大门大敞四开,檐下还悬挂了两盏宫灯式样的电灯,傍晚时分早早的通了电,将门内门外照得雪亮。 将汽车靠边停了,他哈欠连天的下车进门,门内摆着一条长凳,长凳上坐着个直眉瞪眼的小伙子,一见了他就站起了身,做了个阻拦的势子,这时,先前的老看门人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先是向着金玉郎问了安,随即告诉那小伙子:“你不认识,这是咱们二爷。” 小伙子立刻柔和了面目,陪笑向金玉郎弯了弯腰。金玉郎莫名其妙,问老头子道:“怎么回事?” 老头子答道:“二爷,是这么回事,段大爷和段二小姐这两天招了些佣人进来,要不然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没法过日子。” 金玉郎捂嘴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了来。兄妹二人这么干是对的,家里没有佣人的话,确实是没法过日子。抬头瞧见前方正房灯火通明,他来了精神,心想看这个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