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面无表情地看向喻青崖,你好像还挺高兴啊……
但是怎么说呢,当时他还真当真了。
其实他们之间是有共命之契的,在最一开始,喻宵就应该发现不对。
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那么突然间,一直在他身边会跑、会跳、会玩、会闹的小东西,就那么一动不动了。
不会听他说话,不会回应他,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他多强大,也不能再听见他的声音,连他的身形,也会一点点失去,他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但作为喻青崖的符号,已经彻底消失了。
之前喻青崖曾经问过他,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会怎么办?
那时候喻宵并没有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因为彼时的他总有一种迷之笃定,那就是喻青崖不会死。
哪怕师尊已经跟他说了,这孩子恐怕没有仙缘,喻宵听到耳里,也未完全放进心里。
大概对于这世间所有人来说,习惯成自然,没有人会在已经拥有某物的时候,去想有朝一日会失去它。
就像喜爱一片叶子,明知每片叶子都逃不过寒霜,却在它泛青的时候,坚信会有一种超然的力量,助它挺过寒冬,自己必不会是那个落空者,失去那片喜爱的叶子。
然而天意之下,人事又能知几何呢,明明他最知道的。
喻宵已经很久不会去想起赵珪了,大概这个人实在乏善可陈,如万千芸芸众生一样,既不够忠,也不够奸,既不够善,也不够恶,只有些小聪明,或小愚蠢,没有让人记住的本领,或者值得人不停回忆的地方。
可是现在喻宵想起来,那时的他,大概也从没想过和他分离。
他知道这个人和他相关的一切都充满了功利,但人类永远是一种不彻底的生物,哪怕是对一个工具,相处久了,也会不自觉地产生感情。
所以当他这个工具失去价值成为累赘后,赵珪也舍不得丢弃,而是额外费心给他找了一个去处。
虽说下等仆役看起来很像开玩笑,但确实是他这个不太聪明的普通人,能给的最好归处。
喻宵没有父母,当然,如果用心找的话,未必没有。
可惜他天生缺少人类的感情。
这么说仿佛他不是人一样,但喻宵确实没有许多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
这种缺失,和他缺少天魂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收回天魂后,喻宵梳理自己的记忆,总觉得他还是梨生的时候,也并不像地关结界中的那缕执念一样,那么多愁善感。
这并不是他记忆出错,只是对于他来说,缘分断了就是断了,并不可惜,如果对方主动斩断了和他的缘分,那他就会无拘无束的离开,他不是一个会为了断掉的缘分痛哭流涕,耿耿于怀,努力挽回的人。
而赵珪是不一样的,他那个懦弱的人,永远没有斩断一切的勇气,包括和他的缘分。
缘分既然还没有断,喻宵也没有理由放弃他。
所以他真的很认真地将赵珪列入了未来计划里,他没有想过和他分开,在他迷之自信的主观意识里,只要他不想分开,那就一辈子不会分开。
但是现实就非要打他一巴掌,好像不痛就不能称为现实一样,赵珪离开的猝不及防,而他无能为力。
他对那对无缘的父母,没怨怼过,也没孺慕过,但是对于赵珪,大抵还是难过的。
因为缘分既没有在开头消失,也没有在结尾结束,而是在中间斩断了,犹如骤折一臂,让人痛不可当。
而事实上,只要缘分还未斩尽,在哪切开又能不痛呢?
他和喻青崖朝夕相对,形影不离,让他忽略了分别时刻。
喻青崖这一锥将他刺醒,真正的分离来临之际,又哪里会给你提醒?
喻宵抱着喻青崖的“尸体”,心魂失守。
他本以为自己见过无数别离,早已看轻生死,却原来并不能,缘分在哪里断开,都让人痛不欲生。
而喻青崖,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似乎和别人也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甚至半吊子赵珪,追溯前尘的陆危,他们都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师长”的角色。
他们每个人都很聪明,比他聪明很多,并且将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倾囊相授,将他雕琢成如今的样子,呃,赵珪除外。
喻宵愿意跟在他们身边,愿意听他们说话,愿意跟他们走一样的路,无论这条路上牺牲的是他们,还是他,他都泰然自若,愿意同殒同归。
但是喻青崖是不同的,他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聪明,不讲道理,还胡搅蛮缠。
就像小时候,他不想抱他,他就苦练爬树本领,自己抱着他的腿往上爬。
他不想和他一起睡,他就大黑夜地跑到他的门口,可怜巴巴地守着门,不开就不走。
而大了,知道修仙留不住后,他就不管不顾地修魔。
好像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哪一天是长出理智的,永远死缠烂打,撒泼打滚地要赖在他身边。
喻宵身边有很多人,但其实没有那么多人执着于和他的缘分。
这和缘分深浅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