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下山的一半,阿枝才开口寻问。
“公主为何提前下山?”
许栀道:“李贤与魏咎要在我不在的时候,生出些庞杂的争论为好。待会儿张良到了,我在那儿,他们不好说话。”
她举目而视漫山的青翠,“阿枝,上次我与你来终南山时,还是白雪皑皑之景,那日我们还遇到了荆轲。”
“荆轲与高渐离得公主相助离秦,此时或可在西南成都或北疆之地,击筑而歌。”
“这样便好。若世道安平,谁想天生想做一名刺客?”许栀笑笑,“我本不太能体悟庄周之书,没想到今日来终南山,听听鸟鸣,看云雾散去,也懂了几分惬意。如这般,早早离开纷扰,隐入山林,不加外物,方是逍遥。”
“您身在王室,生而带来的束缚无法避免。”阿枝宽慰道:“您是咱们秦国的公主,那是赵燕没得比的尊崇。”
生而带来,她回来,自然也算是一种自我选择。
许栀踩在松软的地面,阿枝提及赵燕,这倒是提醒了她,问道:“燕月送回燕国之后,燕王有何处置?太子丹死在咸阳,或传是我所为,燕王可有议?”
“秦国止兵蓟城,燕王因之还感激秦国,未曾听说对公主有什么非议。可据密使来报,国内似在商议要杀了燕国公主以平息秦国之怒。”
“什么?”
许栀蹙眉。
“看来更要早些回宫,”
公子高和尉缭或许还没下学,兴许还能问一些剿灭代地之后,赵嘉的情况。
“那您不等墨柒先生了吗?主母说,先生早出晚归,有时候又不在此峰,终南山这么大,公主下次要寻,可是难了。”
“还不是时机。”
许栀在见到桃源居处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墨柒无出世之意。
而她却要跳入乱世漩涡。
许栀上山的路上多绿树山花,而此路上多的都是的桃花、梨花。
转路处,乍现两株垂丝海棠。
海棠花姿潇洒,压枝似锦,如瀑布从高处洒下。
有陆游词曰: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
阿枝惊讶于花之盛,她仰头而视,不由得叹道:“此花花朵繁茂甚是美丽。”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昏昏欲睡,几缕阳光慵懒地从树枝穿透,阿枝站在花前,她容颜美丽,裙裳也是白粉色,发髻成高,宛如灵蛇,这才是真正的美景。
阿枝笑道:“公主,原来终南山上还有此胜景。也难怪墨柒先生畅游于此,我要是在这儿待上一整天,什么烦恼也消散了。”
“的确怡人。这时候的海棠最好看。”许栀垂眼,又看到了地上的花,心疼道:“昨天下雨,都掉了好些。过几天可能就凋谢了。这几日,你就来山中小住。”
“公主……”
只见嬴荷华朝她摆摆手,脸上呈现出笑意,朝她说,“阿枝,赏花可要挑好时候,过了时间,就不好看了。月季多刺,摘两枝容易扎手。不如此花,形态潇洒。”
嬴荷华说罢,蹲下身去捡海棠花,山中少人,落到一旁的花,盖在杂草上已经厚厚一层。她从袖中摸出那只绣了红鱼的香囊。
嬴荷华并不一朵一朵地挑选,而是先捧一手,摘掉破损的,经过层层选拔,最后把剩下的几朵装进香囊里。
阿枝见她把海棠花放进香囊,不由得想开口提醒她——海棠无香。
但又见她做着这些重复的动作,没有筹算时的深沉,这才让她真正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阿枝缄默,她也半蹲了下来,与小公主一起挑,续言道:“此间事务繁忙,我陪着公主。春花有复开之时,年年可赏。”
许栀扭过头,与阿枝的眼睛对视。
她对温和宽柔的眼神没有任何抵抗力。
“好。”
她收好绦绳,香囊已经变得鼓鼓囔囔,沉甸甸的。
许栀刚才捡花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站起来的时候她又比了比大小,估计直径不到十厘米。
她觉得可行。
“你要喜欢这树,那就挖回芷兰宫,也不用跑来山里看。”
哪有一个公主为侍女的喜好这般耗费,阿枝有种被宠溺的错觉,她更多的是惊吓,连忙摇头,“……公主,一来一回,这太过麻烦,等它长在山中吧。”
许栀想到梅园多是梅树,多半是嬴政给她母妃种的,多一棵海棠的确突兀。
没走一会,山下的绯绿山林之中多了些鸟雀鸣啼。
上山路途长,山行虽不算陡峭,但因夜雨,道路泥泞,不容易走,她若非换上木屐,走起来更是费时费力。
张良手持青杖,步履轻盈,衣裳依旧还是保持着干净整洁。
“先生?”许栀跨了几步,跑到他面前。
因阿枝在侧,她赶紧住了往日张臂的动作。
阿枝柔和一笑,看向山下一棵大榕树,“公主,我去那边等您。”
“嗯。”许栀点头,“我与先生说会儿话就来。”
张良内着黑裳,外罩白色菱纹袍,与这终南山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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