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池和刘二走进铜锣巷黑牡丹的家,是春日里一个温和的傍晚,晚霞从西边的天际一直烧到东边,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学生。
“你们找谁?”女学生轻声问道。
“喔,我们是白成奎的朋友,把他生前的东西送过来。”谭老池说。
“让他们进来吧,婉莹。”屋里传出黑牡丹沙哑的声音。
“你们进来吧。”叫婉莹的女学生闪到一边,谭老池和刘二走进院子。
黑牡丹背靠着叠得整齐的被褥坐在炕上,屋子里光线很暗,但仍能看清黑牡丹苍白的脸。
“你们是……”黑牡丹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迟疑地问道。
“妹子,我是谭老池,他是刘二,我们是白成奎的朋友。”谭老池赶紧答道。
“婉莹,你把门口的矮凳搬进来。”黑牡丹说话的声音仍然有些虚弱。
女学生从门外搬进两个小木凳,放在谭老池和刘二的身边。
谭老池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放在炕上说:“妹子,这是白成奎这个月的饷银,还有保安团弟兄们给他凑了一些,总共二十块银元,你收起来吧。”
黑牡丹用双手支着炕面,稍微移动了一下,叹息道:“我对不起他啊!”
刘二说:“这也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些畜牲。”
黑牡丹捂着嘴抽泣着说:“他对我好,我却从来没拿他当回事,我现在好后悔。”
“妹子,保安团的弟兄们已经把成奎的尸骨埋在城外乱坟岗了,等你好了,和闺女去给他烧个纸吧。”谭老池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转向坐在炕沿上的女学生。
“婉莹不是我闺女。”黑牡丹说。
“两位叔,前几天要不是刘姨救我,我就被那些兵,那些兵……”婉莹说话时,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谭老池和刘二对视了一眼,黑牡丹说道:“前几天两个畜牲追赶婉莹,从我家门口过时,我把他们拦下来了。”
婉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刘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尽。”
“婉莹,你别总是这么说,这几天要不是你照顾我,我早死了。”黑牡丹说。
谭老池和刘二明白了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谭老池接着说:“妹子,你好好养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就到保安团找我们。”
黑牡丹叹息着说:“唉,我能有什么事呢,谢谢你们了。”
谭老池和刘二告辞了黑牡丹,谭老池对刘二说:“刘二,我现在去保安团看看,你去么?”
“老池哥,我反正也没事,就是怕影响你办事。”刘二跟在谭老池身后说。
“刘二,黄县长说,明天要把这段时间翁连长征的粮给百姓发放了,先缓解一下当下的饥荒;另外政府还从外面调过一部分粮食,除了救饥用,当下人们急需种子下地啊。”谭老池边走边说。
“是啊,再不播种,今年可就全完了。”刘二说。
“刘二,要不你以后就来保安团吧,回头我和黄县长说一声,反正现在人手也不够。”谭老池诚恳地说。
“老池哥,那敢情好,现在人们连饭都没得吃,谁还敢去想着吃肉呢?再说,再说就是以后好起来了,我也不想杀猪,早就腻了。”刘二高兴地说。
谭老池笑了笑说:“我们被抓那天,我觉得是我害了大家。”
刘二拉住谭老池说:“老池哥,再不要说这话了,这事可是我先提的头,以后你干什么,我刘二眼都不眨一下就跟你走。”
两人说话间来到保安团,大火已经把保安团的屋顶全部烧塌了,黄县长命人把断瓦残垣都拆走,准备在原址再盖一排青砖大瓦房,仍留给保安团使用。
现场的工匠都已经下工回家了,刚拉过来的砖石木料都堆放在场地上,新砍来的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
两个人蹲在地上,刘二掏出旱烟挖了一锅,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地抽了起来,夜幕降临,暖风习习,他们感到了无比的惬意。
昏暗中一个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老池,老池,美凤要生了。”胡掌柜气喘吁吁地说。
谭老池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溜烟似的往家里奔去。
一个精瘦的小脚收生婆站在地中央,胡美凤抱着肚子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嘴里发出低微的呻唤。
“美凤,美凤。”谭老池冲到炕边,胡美凤伸出手,拉住谭老池的胳膊,因疼痛而被扭曲的脸露出一丝浅笑,“老池,你回来我就不怕了。”
谭老池扭身对收生婆说:“奚奶奶,她咋样?”
收生婆搓了搓干瘦的手说:“等着吧,哪有一下子就生出来的,她太虚弱了。”
那时节,婴儿的出生与母亲的死亡已经被大家习惯地混为一谈,胡美凤比别人更多着些危险,长期的饥饿使她的身体虚弱不堪,她很难承受临盆时的巨大疼痛。
谭老池、胡掌柜、收生婆,再后来刘二和贺段氏也来了,他们一直守到第二天天亮,胡美凤仍然没有生产下来,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她嗡嗡地低唤着,“妈,妈,妈”,胡掌柜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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