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老人说的,岩洞里藏着二百万两白银,但是,二十只大缸里,充其量也不过十万两。如此大的悬殊,让舅舅百思不得其解。是老人故意夸大藏银数量,还是他把家训上的数目看错,也可能家训原本就写错了。跳开这些混乱的想法,舅舅把思绪转向还没打开的石棺上。
打开石棺一探究竟,却也绝非易事。即使像索朗次仁说的,舅舅有办法,但舅舅把所带的工具盘点了几遍,对于巨大的石棺来讲,都显得那么虚弱无力。石棺肯定不能再用火药炸掉,即使有充足的子弹,也绝不能在石棺上采取爆破。首先不知石棺装有何物,其次石棺浑然一体,根本无处安放炸药,再者,索朗次仁打中岩羊后,舅舅的口袋里只剩一颗子弹了。
好吧,仅二十口大缸里的银锭,用现在的渔船也最少得两次才能运走。舅舅打定了主意,先拉回一部分银锭,剩下的回去再想办法。
从早上到傍晚,舅舅和索朗次仁往返于渔船和岩洞之间,将大约五万两银锭背上渔船。
渔船已经吃水很深,索朗次仁大叫,“不能再装了,海路远,很危险,会翻船的。”
一整天的背负往来,舅舅依然精力不减;船舱里所有的东西已被移至甲板上,舅舅望着塞满银锭的船舱,脸上熠熠生光。
夜幕降临,三人在甲板上围着炉灶吃饭,索朗次仁一脸疲倦,这几天在岛上的劳累,加上老人的突然离开,他活泼好动的天性泯灭了很多。索朗次仁的话变少了,而且他看舅舅的眼神也有了怯意,躲躲闪闪。只有在和阿莲独处时,才流露出自由自在,毫不设防的畅意。
阿莲从岩洞里出来后,再没有进去;她除了尽心照顾好舅舅和索朗次仁的饮食,总是一副懒散模样;面对巨大的财富,这些似乎与她毫不相关。舅舅和索朗次仁汗流浃背地背运银锭时,阿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山脚下的草地里,注视着身边不知名的花草出神,此刻的阿莲倍感孤独,她多希望能在海面上看见一艘船自远而近飘来,她想和陌生人说话,想和他们离开这个孤岛。
阿莲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是这样,她想极力把几天来的经历,从自己的头脑里驱散干净;那些为了某个原因殉身的无名鸟,幽深的岩洞,老人孤单、冰凉的尸体,巨大的石棺,搬不完的元宝......像影子一样,让她挥之不去。舅舅和索朗次仁像两头愚笨的驴子,扛着沉重的银锭来来去去,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呀!
舅舅对阿莲和索朗次仁的变化视而不见,他沉浸在获得巨大财富的兴奋和满足中。他甚至在想回到家后,如何把这笔巨银换成叮咣作响的银元,他会是全西塘镇,不,是整个世界最富有的人。因此,即使他偶尔感觉到阿莲和索朗次仁的变化,也只是以为两个孩子在海上漂泊数日劳累所致,亦或是寻探财富时的恐惧阴影尚未消除。
吃过晚饭,舅舅以命令的口吻对索朗次仁说:“和我上山,把洞口封好。”
“下来时,我,我们已经,盖好石板,天都黑了,现在。”索朗次仁犹豫了半天说。
“不行,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洞口得伪装起来,假如有人上去,不能让他发现洞口。”舅舅的口气不容置疑。
索朗次仁的眼神掠过一丝惊恐,似乎想从阿莲的脸上寻求帮助。
“舅舅,他累了,我和你一起上去吧。”阿莲说。
舅舅转身去摘挂在船舷上的风灯,“阿莲你留下,把猎枪给我,索朗次仁走前面。”
索朗次仁低声说:“是的,洞口不能让,别人发现,还有,还有那些鸟。”
“嗯,死鸟全部扔下山崖,你带上镢头,沿路挖些草皮,盖在石板上。”舅舅的声音冷峻。
索朗次仁赶紧低头在甲板上找到镢头,扛在肩上再不说话,跳下船急匆匆向山脚走去。见索朗次仁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舅舅低沉地说:“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渔船半步。”
阿莲呆呆地站在甲板上,目送风灯微弱的光亮渐渐远去;灯火一会儿消失在通往崖顶的曲径,一会儿晃晃悠悠出现在半山腰;阿莲有想哭的感觉,却哭不出来,她想大声呼喊,心里却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如蚕豆大小的灯火出现在崖顶时,阿莲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她雕塑似地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那豆游动的灯火,任凭寒意彻骨的海风在她身边吹过。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冷的,冰的,尤其是那些银锭,塞满船舱的银锭,更冷,更冰。
过了很久,很久。
月亮已升至中天,阿莲见崖顶的灯光开始向下移动,月光非常惨淡,月光下的山崖也是一片凄惨。那点灯火,忽明忽暗,忽高忽低,忽隐忽现;阿莲情愿那是一束鬼火,一束灵魂之光,渐渐向自己靠近,游动到自己面前。阿莲真想伸手去触摸,触摸那永远不会再见的温暖......
人啊,真是奇怪,难道自己疯了?
阿莲感觉自己周身麻木僵硬,除了思绪在头脑里飞旋,除了眼珠随着火光游移,她像块冥顽的岩石,不再惊讶,也无从接受;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灯火的光圈在逐渐放大,放大,直到把惨淡的月光也融化其间;黑沉沉的山崖慢慢变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