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乐冲着里间喊了一声:“纪老头,有人来看病。”便手扶额头往后院走。
称呼自己的舅父为“纪老头”,沈漠然和曹旺皆是意外:民间的医士都是如此……随性么?
见沈隐和药仙仙迎了上来,纪长乐向二人问好:“仙仙姐,可是与沈隐下山来找药材么?”
药仙仙点了点头,发觉纪长乐皱着眉心,便问她:“长乐,可是又头疼了?”
沈隐心里一痛:纪长乐之前已经见过京中的两位皇子,且还在一起相处了几日,可她并没有牵动回忆,犯头疼病。今日不过是见了沈漠然一面,她的思绪便被牵动,引得封穴针颤,可见沈漠然在她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
沈隐瞄了一眼沈漠然,几年不见,他要比自己还高上一些,许是没有休息好,他的面色不佳,但仍称得上是气宇轩昂。
不知怎地,沈隐就是不想让纪长乐与沈漠然呆在一起,他口唤安生:“你纪姐姐怕是跑得太欢了,先陪她回后院歇歇吧。”
“我的义母常伴忧思,日渐憔悴,她总是怕我难过,故而在人前强装笑颜,可我心里知道,她老人家一直思念我的义父义兄,为他们的逝去倍感伤怀。”
沈漠然向纪念怀陈述道:“实不相瞒,晚生在京为官,特意求的圣恩,府里常年医士不断。几年来我们试过不少方子,可义母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此次回宅,义母清减了许多,三五日间必会呕吐一次,食欲减退,重时甚至难以动弹。”
沈漠然行礼道:“在下恳请纪先生到京城一趟,希望得您救治,义母的病痛能够好转。”
光这样说哪行呀,曹旺挤上前来:“我们久闻纪先生医术高明,您神医的名号在京中也是如雷贯耳。我们对您的景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临来时我家大哥也说,就算他二品卫将军不做了,也得亲自来请您出山。”
药仙仙心中暗想:沈漠然看着耿直,带来的这个兄弟倒是个会说话的,他既给纪先生带了高帽,又表明了不凡的身份,无形中增加了求医成功的可能。
听得母亲病重,沈隐的心如同油煎,他克制着情绪,看向沈漠然:“你母喜欢吃些什么?通常什么时辰就寝?平日里如何打发时间?”
沈漠然虽然不知道沈隐是谁,但见他与纪氏医馆相熟,想必也通医理。故而回答道:“我母以前爱吃桃糕,只是有些甜腻,医士嘱咐不可多食,遂两天三切上一块;菜品就是芋煨白菜、小炒豆芽,她老人家向来节俭,这两道都是四季常见的。”
“义母亥时一到便会就寝,只是现在常有些气血不畅,真正入睡应该在三更天。”
“家母有才情、喜热闹,爱剪花,也常逛园子。只是……现在病得久了,闲时经常坐在后院,看池子里的小鱼小虾。”
见义弟说得分毫不差,沈隐没了话头。沈漠然却有些急迫:“可是平时里有没注意到的地方?诱发了新病?”
药仙仙明白,沈隐问这些,只是想确定沈漠然是不是足够孝顺。她又接起了话:“沈老夫人最近新添了什么症状?”
“夜里痰多,一晚上约莫要起身六七次。”
“那吐出的秽物是什么颜色?”
“多为淡黄,也有血丝的。”
“便溺在何时?可有看过?”
“一般在晨起时分,倒无异样,只是最近有些干硬,我怕泻药性凉伤身,只敢用少量蜂蜜兑水,时常提醒着多喝。”
若是表面功夫的假孝顺,肯定不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药仙仙与沈漠然三问三答,彻底打消了沈隐的疑虑。
沈隐和药仙仙光问不答,曹旺有些不自在:“二位可也是医士?问了这许多可有论断?”
沈漠然阻止了曹旺继续说:“无妨,我们是来求医的,多查问病状并无不妥。”
他转而向纪念怀请求道:“京中的贵人指点我来了此地,言说民间也有医术精湛的医者,万望您不要推辞,我愿意倾尽所有为义母治病。”
“纪神医,我大哥说话算话,只要您愿意到京替沈老夫人诊治,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曹旺也帮着求情。
“这……”纪念怀面露难色。
且不说朔州泰安郡还有其他的医患,单是马上入冬这一点,就足够让纪念怀头疼了:千足虫虽能助人理顺筋脉、重塑肌骨,但毕竟是毒物,每到冬日恶寒,虫子便复苏活动,带给人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沈隐和纪长乐的冬天是单调的,也可以说是痛苦的。他们不得不住进云顶山里的两间石室:这里提前铺设了取暖的火道地龙,另有温泉水可供取用。
因要不间断地给地龙供火,让千足虫察觉不到冬季的来临,石室没有建造得很大,二人要宥于方寸之间,熬过整个漫长的寒冬。
纵使是这样,千年虫也偶有反常,这虫子一动起来就得一两个时辰才消停,沈隐和纪长乐全凭毅力生生地挺着。
沈隐形容那感觉像是豁开了全身的皮肉再往伤口上撒盐,纪长乐则说自己好像是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每每这时,药仙仙就会寸步不离地守在石室外头,听着二人痛苦的呻吟滴落泪珠。
几年里,药扬和纪念怀一直在寻找克制虫毒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