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病患的宅子被分成了许多小隔间,在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君璟承见到了一身玄衣打扮的沈隐。
沈隐的发丝有些凌乱,隐隐显露疲惫之色。在他的身旁,正有一个储藏稻谷的粮仓,药仙仙抬手一指:“喏,里面。”
君璟承和沈漠然走进去一看:嚯,正是药王谷带过来的几种药材!
纪长乐俯下身,又开箱仔细清点了一遍:“只在胖子那里存放了两天,就少了二十多包菖蒲和金银花,好一些的苦参貌似也被他分拣出去了,唯一幸运的,就是百部还未拆包。唉,这刘罔真是太讨厌了!”
药仙仙翻看了其余的几个口袋,见是很多晒干的艾叶,便问沈隐:“不记得有带艾草过来,这个你是从哪里寻的?”
“也是在那个猪头的私库呀,并排放着,正好顺手带上。”沈隐一脸理所当然,“纪长乐不是说熏艾也有好处么,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那个死胖子。”
君璟承顿时明白了纪长乐方才的表现:“小神医,原来你不信刘罔能够归还药材,是因为沈隐已经偷了回来?”
“咳咳,六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沈隐不乐意了,“本来就是药王谷的东西,我这不能算是偷,应该叫做‘取回来’。”
纪长乐犹在心疼那二十多包金银花和菖蒲,连同质地上乘的苦参:“纵使沈大哥紧赶慢赶,还是被那个坏郡守浪费了一些。我很好奇,他明天到底要拿什么来还。”
君璟承重又开怀起来:“就算他犯难也得照办,刘罔既然答应了本王,量也不敢食言。”
沈漠然则猜测道:“像刘罔那样见利忘义的昏聩之人,平日里肯定没少给豪绅富商行方便。他敢应下归还药材,必是有把握借力筹措,眼下凼州危急,早该治治那些乌烟瘴气,顺便让平素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们放点血出来。”
沈漠然猜得很对,刘罔见君璟承已然确定是自己扣下了云顶山一行的草药,断不敢强行辩解,毕竟六皇子有亲王的封号加身,灭个小小的郡守如同砍瓜切菜。
刘罔为求自保,只能应下君璟承的条件。待屏退了闲杂人等,他迅速翻出近年来密切交往的簿册,对着里正一一指点:
“这个张大户,去年摊上了人命官司,还是本老爷搭了把手,他才能转危为安。且让他想办法搜集些药材,实在不行,就拿银子出来!”
“嘿,不查册子我都忘了,高家钱庄那个老不死的掌柜怎地许久都没来孝敬?给我传个话过去,不想办法弄过来几十斤菖蒲,他高家的买卖就别想再开张!”
“哎呦,我怎么忘了这小子啦,他家祖上就是开药铺的,搞几样药材出来应该不难。不枉老爷我帮他摆平了那次治死病患的麻烦,现在终于指望得上了。”
……
疫症肆虐,贫民垂死挣扎。可金漆大门一关,钟鸣鼎食的富贵门户里,凭借着充足余粮和大把的银子,依旧能过得潇洒滋润。
商养官,官护商。新丰郡二十多个镇子里,所有的富户都是围着郡守转,硬是把刘罔从一根麻杆供养成了肠肥膘满。
刘罔也知道他们图什么,无非是遇上事了抬抬手、闭闭眼、调停周旋。
起初时,倘若一不小心冤死了人,刘罔还会忌惮。可日子久了,他便麻木不仁:凼州刺史郑通,好歹攀得上关系,只要把一州里最大的官员伺候好了,还怕一些穷酸的刁民翻了天?
疫症初发之时,刘罔就想着让富户们捐点东西出来,毕竟在新丰郡的地界内出了乱子,朝廷问起来也不算毫无对策。可那帮家伙,将钱袋子捂得紧,不是哭穷就是推脱,刘罔也就没再勉强。
现在不一样了,药材是必须凑够的,银子也是多多益善。刘罔冷下了脸:“本大爷还不知道你们的斤两?疫症当前,你们谁家不是攒足了粮食、囤够了药材?以前你们都借过本大爷的力,现在谁也别想袖手旁观!”
富商恶霸们一看形势,只得忍着心疼假装慷慨。第二天清早,君璟承要求的药材准备停当,虽然品质参差不齐,好歹也能够凑合着交差。
里正殷勤地献计献策:“大人不要担心,到了咱们新丰郡,就算他是皇城里的六爷,也得指望着您来帮衬。再说了,就算是看在郑大人的情面上,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药材差点就差点吧,大不了再随便准备些糙米施粥,说不准六爷还能记您大功一件。”
“行吧,”刘罔摆着一张苦瓜脸,“那你还不快点去安排?”
里正一溜烟儿跑去准备,刘罔又“唉”了一声:与京城中的贵胄相比,自己确实是人微言轻的。但好在郡衙里头天高皇帝远,他这个郡守也算是逍遥自在、一手遮天。
眼下出了这档子破事儿,来的皇子又是太子爷的心腹大患,在没有得到郑通那边的明确回复之前,自己只能对君璟承唯令是从,思量着先保住小命要紧。
见刘罔真的又送来了药材,纪长乐是高兴的。君璟承也能从她露在外边的一双月牙眼睛里猜出来,面巾下覆盖的,肯定是一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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