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沈漠然到访郡衙,并没有人提前打招呼。一路走来,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无话可说:上至官员,下至兵丁,皆是一副安逸松散的样子,有些人的官服褶皱不平,甚至连袍子的圆领都是向内窝着的。
沈漠然沉声道:“眼下疫患未平,郡衙里却无一人关心百姓。仓曹掾不问谷事,不去放粮安抚;户曹掾不理典册,不查人口分布;两位最该援疫的官员,却心安理得地在这里逗鸟品茶,这样的为官之道,还何谈以上率下!”
“沈大人息怒,下官是……是刚从外边回来。”
“对,下官也是,就是刚刚喝上一口茶,略润润嗓子罢了。”
沈漠然无心理会仓曹掾和户曹掾蹩脚的借口,直接去了关押犯人的牢房。
阴暗的禁所不见天日,刘罔一边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呼扇着难闻的气味,一边对着几个手下吆喝:“一共才抓回来俩人,本大爷不过是睡了一觉,就给老子看丢一个。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喂狗呢!”
领头的喽啰只能又打了刘二几拳出气:“大人,没想到他们反绑着双手还能解开绳扣,刘三那家伙趁夜爬狗洞,才被他给逃脱了。”
“逃?只要他逃不出新丰郡,就迟早还得落回本大爷手里,等把刘三抓回来,先打断腿再说!”刘罔恶狠狠地继续讯问,“刘二,想清楚没有?要么认下投毒之罪,要么就交出来克疫的方子!”
“大人饶命,小的……并没有去投毒,也……根本……不知道……疫症该怎么治呀。”刘二已被折磨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看你就是贱骨头,”刘罔拿起烧红的烙铁,凑到刘二眼前,“是不是还得吃点苦头,才肯招认啊?”
刘罔想要将刘氏兄弟屈打成招,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硬想了三天才憋出来的办法:凼州刺史郑通已经回信了,密函里先是夸他处理君璟承的差事办得好,告诉他能够彻底解决六皇子的暗卫正赶去凼州。而后承诺道,只要查清疫症的起因,再拿到治病的方子,一并转呈给太子殿下,就给刘罔封个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当当。
正四品的文职京官啊,既清闲又有大把的银子拿,刘罔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只要刘二和刘三认下投毒,这事就成了一半。就算六皇子那边先制出方子,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提前送到东宫,我刘罔就可以坐等升官发财啦!
“住手!”一声断喝打断了刘罔的黄粱美梦,在这胖子愣神儿的功夫,沈漠然已擒住了刘罔的双手,逼着他把烙铁放下:“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苛待百姓,天理不容!”
“沈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刘罔心里慌张,脸上强装镇定,“本是抓到的刁民,不必劳驾您这样的大人物亲自过问。”
刘三哭着抱住奄奄一息的刘二:“二哥,沈大人来救咱们了,你千万要挺住。”
刘二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纪长乐急忙打开药箱,原地敷药救治。
“本官只见你滥用私刑,拷打无辜百姓,刘氏兄弟乃阳水镇的普通猎户,何来刁民一说?”
面对沈漠然的疾言厉色,刘罔知道不好糊弄。他只得歪曲事实:“这次的疫症来势汹汹,这俩贱民的哥哥可是最先发病的。这场灾祸是由刘氏兄弟引起,他们一家都难逃罪责。”
沈漠然冷冷开口:“疫病的成因还没有查清,怎好无端扣上这样的罪名?刘大殒命已给了他们兄弟很大的打击,你难道应该雪上加霜吗?”
这个说法行不通,刘罔又有了坏心思:“沈大人试想,凡是接触过最初那三个倒霉蛋的村民,除了他们之外全都病死了。唯独这哥俩儿啥事没有,您不觉得奇怪吗?”
“刘二和刘三亲口承认,他们俩安葬刘大时还未察觉疫症来袭,二人甚至还伏尸痛哭过。刘氏兄弟不曾服用防疫的药材,就连艾草和苍术都没有熏过,就是这样的两个家伙,竟然没有染病,实在是太可疑了。”
“沈大人,借一步说话。”见沈漠然在想着什么,刘罔还以为自己的话有了效果。
可沈漠然并未移动位置,这让刘罔有些尴尬。他只好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暗示道:“现在六皇子危急,这边就剩下您一个京官了。等下官查到刘氏兄弟的怪异,肯定第一个向您禀报,到时候就是大功一件,您……”
沈漠然不待刘罔说完便横眉冷对:“你这样的邀功办法,我这辈子都不会用的。我只问你有否证据能表明刘氏兄弟有罪,没有的话就赶快把人放了!”
“这……”刘罔的五官又皱在了一起,心里暗骂沈漠然是个软硬不吃的傻子,“再给下官两天,哦不,一天时间,我肯定能让刘氏兄弟认罪伏法。”
纪长乐看不过去,愤然起身:“沈大人是二品将军,从你这五品外官的牢房里提人不可以吗?”
纪长乐拽了拽沈漠然的袖子,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说:“跟这样的小人根本讲不通道理,自古大官管小官,这才是最能让死胖子辩无可辩的规矩。再者刘二伤势不轻,得赶紧离开这里,若是再跟刘罔废话下去,他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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