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的日子越久,纪长乐越觉得郡主的头衔是一种负担。
原来在云顶山,一切熟悉又温暖。
她可以离着老远就跟人打招呼:“张婶儿,这么早就下田啊。”
或者随意地向豆郎挥挥手:“王大哥,你家做的豆花可要记着给我留两碗。”
有时候耕作完毕,又恰巧顺路,仅有几面之缘的村民也会热情地邀请她上牛车:“小纪医士,走啊,捎你回医馆。”
那刚犁完了地的老牛也不嫌她烦,听着纪长乐哼出的小曲儿,尾巴有节奏地一甩一甩,还会时不时“哞哞”两声,像是在应和一般。
可现在不一样了,纵使纪长乐有免跪的令牌,福身行礼仍是必要的礼节。进宫一趟,眼睛、嘴巴、脚丫统统由不得自己做主,不能乱看、乱说、乱走是最基本的,行为举止也得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
谨小慎微本就难捱,纪长乐还得记着某某人是某某宫的掌事,哪哪个在哪哪边颇有话语权。逼得她像是背医典一样时常在嘴里默念:“能挂金色腰牌的都在御前服侍;里头套着深衣的都是各宫主管;头上能簪花的才是一等宫女,区分公公的等级得先看他们手中的拂尘......”
尽管君安然告诉纪长乐不必在意,大不了就问上一句,也不麻烦。可纪长乐的天分貌似在研究医理方面用光了,真要是识路辨人全靠问,一天怕是要问上八百遍。就算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总不能丢了长青宫的脸面。
皇帝可不知道纪长乐的苦,方才召见,他还对着长公主夸奖:“乐安郡主柔嘉表度、温慧秉心,长姐教的甚好。以后常进宫来吧,朕身边缺少如此有趣的人,柯儿也时常想念。”
说起九公主君柯,确实与纪长乐投缘。且相较于其他各宫,祥妃娘娘那里的规矩最少,人又和善,所以就算君之栋不说,梅香宫也是纪长乐很喜欢去的地方。
眼下君柯正跟纪长乐下棋,落下锁定胜局的一子后,君柯手舞足蹈:“哇,这次我赢了。”
祥妃端上来了一盘削成小块的林檎果,放到二人中间:“有的人连输了两盘,还吵着要继续,若是再不让她赢,这棋怕是下起来没个完。”
君柯听出来了祥妃的调侃:“噢,长乐,你又故意让我!不算不算,咱们再来。”
君柯的棋艺确实算不上好,就算纪长乐只守不攻,君柯也是赢不过的。
于是,纪长乐提议道:“我有个新玩法,带变数的,阿珂要不要试试?”
“好呀好呀。”一听说有新点子,君柯欣然应允。
纪长乐一边讲解规则,一边演示:“先在棋盘正中放置黑白相隔的四枚棋子,我们各执一色,猜拳决定谁是先手。下棋时将棋子放在空格上,当在横、竖、斜八个方向内能够夹住对方的棋子时,中间的棋子就全部替换成自己的颜色。等到两边都无法落子或棋盘摆满时进行清点,棋子多的一方则为获胜。”
六皇子君璟承不知是何时到的:“这个玩法新奇,本王也要试试。”
九公主起身喊了一声“六哥哥”,纪长乐也跟着站起来行礼问好。祥妃则略带些拘谨,亲自泡茶招待。
“本王是自己来的,祥妃娘娘不必麻烦。”君璟承已经在纪长乐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又朝君柯递出一个锦盒,“宫花又有新样子了,我顺路给九妹妹送来。”
“那就多谢长乐啦。”君柯的一句话,把屋里的人都给说愣了。
纪长乐出言提醒:“阿珂迷糊啦?谢我做什么?送东西来的是六爷呀。”
君柯神秘一笑:“若非有你在这里,六哥会不会帮我捎过来,可不好讲。”
见纪长乐面露尴尬,祥妃赶紧让君柯打住:“公主太顽皮了,六皇子和郡主莫怪。”
纪长乐低头不语,君璟承便接过了话:“看来九妹妹是嫌本王走动的少,那以后本王经常过来看你,先说好了,不准嫌烦。”
“你这么厉害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蓬荜生辉,谁敢烦呀。”君柯让纪长乐坐在自己一边,“正好那翻转棋的规矩我不很明白,你们两个先玩一局,让我看看。”
林檎果还摆在一边,君璟承边吃边夸味道好。
“我记得六哥不喜欢吃甜的。”君柯发问。
“许是心情好吧,”君璟承看了纪长乐一眼,“甜丝丝的,尝起来还不错。”
尽管纪长乐已经集中精神了,棋盘上的局势却不容乐观。她不得不佩服君璟承的思维,第一次玩翻转棋就能掌握诀窍。
随着最后一个格子被占住,君璟承一次替换了七八颗棋子。他所执的黑子占据了棋盘的多半面,输赢显而易见。
纪长乐很是佩服:“六爷技艺高超,我输的心服口服。”
君柯看完了二人的对弈,直接放弃了:“这个好难,比下棋还难,我不要玩了。”转而对君璟承眨了眨眼:“六哥你也真是的,吃了长乐那么多棋子,一点也不会哄人。”
祥妃连忙截话:“六皇子思维敏捷,郡主也是厉害的。偶尔一次娱戏,输赢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