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幽禁的郝禧,固执地不肯脱下凤袍。那滚了金线的领口已然浸了汗液,下摆也微微有些褶皱。
听看守说有人来探望自己,郝禧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光亮:“可是太后回宫了?莫不是璟乾和瑶儿来看本宫?”
当湖蓝色的裙摆飘进屋子,郝禧错愕地发问:“你?纪长乐?”
“这屋子本来就小,还被树挡了光,茶具略显粗糙,床褥也不是丝绸的。我看这别院里也没有伺候的人,说是冷宫也差不多,以后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了,您得早些适应才行。”
纪长乐环视四周,笔直地在郝禧面前站定:“圣旨已下,请恕我不能向您行礼,也不敢称呼您为皇后娘娘了。”
圣旨废后,字字诛心,郝禧怨恨地看向颇有气场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嘴巴却毒。你来的正好,本宫早想问问,你因何在蟹宴上故意挑唆,非要置我们郝家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郝家不复往昔的风光,皆因族人以你为仰仗,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一个家族的没落,是在根本上出了问题,怪不得别人。”纪长乐讲的是道理,“况且我自始至终,讨厌的都是你个人的自私虚伪,跟你们郝氏没有半点关系。”
“本宫自私虚伪?你凭什么如此诋毁?”郝禧愤慨,“你才见过本宫几面?有什么权利评判本宫的为人?”
“以面识人未必真,以事识人方透彻。”纪长乐讲起了曾经,“贤妃盛亦欢,年少入宫。而你是皇城里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她印象深刻,自带敬意。”
纪长乐走近郝禧:“可谁又能料到,没有架子、又肯提携人的皇后娘娘,满心只想着为太子铺路。你既舍不得盛家的势力,又害怕年轻的贤妃得宠,于是一面笼络住盛亦欢,平日里以好姐妹相称,一面又假借皇帝的名义送了她伤身的药镯,以致她终生无法生育。”
郝禧不屑地冷笑:“后宫中的女人,谁无算计?要怪就怪她自己蠢笨,也不想想,以本宫的地位,何须什么姐妹情深?”
“是啊,一个不够聪明却痴心的女子,每晚数着次第亮起来的宫灯,直到眼花才能昏昏睡去。盛亦欢被困在四角宫墙里二十来年,陪伴她的只有无尽孤寂。”
“她半生遗憾,临了也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而获罪。推着她走向死亡的,除了皇室的铁律,便是你,把她当做棋子、用完就弃的皇后娘娘。”
郝禧眼神躲闪:“这件事情已经揭过,多说无益。”
“一个女子化成一缕香魂,轻飘飘地揭过,无人在意。”纪长乐想起了做盛流芳的那些日子:盛家门里,除了李月荷和盛锦程,盛亦欢便是仅存的温暖。贤妃娘娘让她称呼姑母,竭尽所能地保护她,极力替她争取自由的日子。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纪长乐迫近郝禧:“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现在你也要在这深宫里无望地活着了,贤妃娘娘的痛苦,你很快就能体会。”
郝禧有些踉跄,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你是为了盛亦欢害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就当我是个喜欢鸣不平的人吧。”纪长乐摊了摊手,“以权谋私是不争的事实,中宫失德是皇上的定论,只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做恶事便得恶果。”
郝禧强作镇定:“现在你满意了?”
纪长乐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提起:“您还不知道吧,君璟乾的封地划在了衮州,也许雄奇的边防沙地,能让养尊处优的皇长子,少想一些风花雪月,多经历一点困顿磨砺。再就是大公主有了一份好姻缘,定的是萧沐风长子萧威,皇上已经下旨,不设公主府招婿,而是让君瑶以寻常礼仪嫁去萧家,好好磨磨性子。”
“不可以!”郝禧终于崩溃,狠狠地抓住纪长乐,“璟乾从来没有吃过苦,他如何受得了衮州的艰险恶劣?还有萧威,眠花宿柳、脾气暴戾,瑶儿若是进了萧家,怎么可能不受委屈?”
“以前净是你们磋磨别人,现在正是赎罪的好时候。”纪长乐此推开郝禧的手,“这只是个开始,其中的滋味,您慢慢品尝吧。”
......
嘉亲王府里,君璟屹不打招呼,直接将萧思凌接进了离落阁,还敦促说侧妃最该重孝行。
萧思凌是盛流珠的生母不假,麻烦的是她得了失心疯。每天除了吃和睡,萧思凌大部分时间都在胡闹,只要一眼照看不到,她就会跳进水塘抓鱼,要么就是掰折了好好的绿植。
盛流珠起初还有些心疼,因为她知道,为了防着得了疯病的母亲跑出来丢人,萧沐风一直是把人锁在小屋子里的。眼下终于能够自由活动,萧思凌当然会变得异常闹腾。
可是,嘉亲王府里人多眼杂,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盛流珠渐渐有些承受不住。
“离落阁侧妃的生母竟是个疯子,忒吓人了。”
“侧妃的母家真是登不得台面,那萧思凌是个傻透了的,就连如厕都不知道避人。”
“咱们暖香阁夫人都快要笑死了,有那样一个亲娘,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