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煮雨,岁月经年。
不觉间五载春秋过去,老主持当初收留的两名黑瘦男童,长成了十四五岁青葱少年。
老主持须发尽白,腰背稍有些佝偻,柱着那根摩挲得油亮的榆木棍子,吩咐两名少年用五谷、香灰沿着院墙根撒线。
镇上周掌柜家庭院闹脏东西,家宅不宁,先后请过两名法师、道士看过,收效甚微,隔三差五仍然能听到“呜呜”低泣和脚步声。
家眷先后生病,不得不搬去乡下老宅子躲灾。
周掌柜得到不良人石队正提醒,将二十里外夕水观老主持请来做法,要是再收不掉脏东西,只能去县城花大价钱请更厉害的高人来了。
“道家有讲究,必须给鬼魂留一个缺口,叫‘围三阙一’,从哪里来请它往哪里回去,若不然逼狠了,狗急还反咬人呢。”
老主持传授讲解做法要点,他会的东西颇杂。
经常是遇到麻烦后,自然而然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似乎以前做过。
少年陈相长得清秀,性子稍显跳脱活泼,往院门外瞥一眼,压低声音请教道:“师傅,您见过真正的鬼吗?”
夜黑无月,朔风吹刮墙外树枝,发出阵阵“呜呜”怪声。
一排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晃动,灯光投射假山花草乱影绰绰,增添三分阴森气氛。
董行年长一岁,浓眉方脸,性子沉稳一些,低声呵斥:“师弟,别乱说话。”
老主持平素没有架子,随性而为,像教两人认字、写字、看书,陈相不愿写字看书,他从不勉强,但有一点,下地干活不能偷奸耍滑,早晚功课念经要规规矩矩。
他收留两人,原本是因为年岁渐老,让他们分担劳作,最好是能培养出一人继承衣钵,接管山野小道观,不使夕水观断了香火。
“见过的……你们今日说不定能见到一只小鬼。”
老主持笑着说道,他先前集中精神,隐约察觉到假山下不妥。
大宅子的脏东西大概是藏在那里。
他心底平静无波,鬼并不可怕,他老早以前应该是见多了鬼?
陈相顿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兴奋,紧着询问确认:“师傅,您会抓鬼?周掌柜宅院里藏着的鬼凶不凶……”
“师弟,噤声!”
董行再次呵斥,据说不能当着鬼说“鬼”,犯忌讳,他同样紧张和好奇。
在山上五年,学会打坐念经干活,会画简单的镇宅符,师傅还传授过强身健体拳脚工夫,这是第一次知道师傅擅长驱鬼捉鬼的真本事。
老主持吩咐两人摆上桌子、祭品和酒水,接过点燃的四支香念了一段经文,将黄香按顺序插进香炉,看着烛火飘摇,香雾笔直升空,盘子里的鸡鸭鱼和酒水失去光泽香气。
“飨食香火祭品,请从来处来,往归处离去,不得有误!”
遵照冥冥印象里驱鬼套路,一丝不苟施法完毕。
老主持突然转身,看向左边空中,他察觉有古怪东西接近,声色俱厉喝道:“贫道给你面子,好言好语请你离去,莫非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团稀薄黑影扭动着显形,两点幽火仿佛眼珠子,漂浮三丈外低空。
隐约怪笑声响起,伴随阴寒冷风吹向三人面门。
陈相顿觉头皮发麻,双臂皮肤冒起密密麻麻鸡皮疙瘩,吓得一跤绊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往院门外跑去,用变调声音尖叫:“有鬼啊,鬼啊……”
董行同样吓得双腿发抖,他勉强稳得住,从背后拔出师傅帮他削制的桃木剑,指向那团黑影,喝道:“还不速速退去!”
声音有些打颤,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师傅传授的如何对付邪祟的常识,此刻哪还记得起来。
老主持将两人表现看在眼里,脚下步伐快速前冲,举起木棍对着鬼影一戳。
黑影察觉不对时候,已经无法躲避,那根不起眼木棍是凶煞之物,至少结果了近百条性命,镇得它有片刻无法动弹。
“噗”,黑影被戳一个正着,发出怪叫溃散在空中。
阴寒气迅速消退,后院恢复祥和。
老主持柱着木棍缓缓退回来,与刚才动若狡兔的迅猛判若两人,往四处扫视一眼,道:“董行,你去墙边假山那处找一找,地下有东西藏着,挖出来就完事了。”
他用木棍往假山方向比划一下。
董行忙答应一声,心底充满难以言语的激动兴奋。
老早以前曾经听村里人说过,师傅凭一己之力,生擒活捉五名穷凶极恶的青壮强盗,以为是夸大其词,此刻眼见为实,师傅果然有大本事,即便年纪老了,那一下戳杀鬼怪的风采,令他为之心折。
跑去假山脚下,董行从袖内摸出一柄刀子,往地面刨挖。
不多时,挖出一个埋在地里的黑色土陶罐。
木塞封口,陶罐上画着斑驳纹样,仔细看着像是一个狰狞鬼头,很是吓人。
老主持用棍子敲了一下眼神发呆的少年,伸手接过土陶罐,吩咐道:“你去供桌那边,念诵三遍‘静心咒’,莫为外邪所侵。”
“是,师傅!”
董行不敢再看那只古怪罐子,几步走去桌边,烛火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