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的路上听到了住在隔壁的李大爷在跟人吹牛。
陈白躲到了墙边,悄悄探出了个脑袋。
暮云市的夏天热得连狗都受不了,热浪翻滚,一出门就能染上热辐射病。李大爷经常在楼下跟人下棋,虽然棋艺不行,但是吹牛的本事整个小区没人敢与他一决高下。
陈白就因为那天路过李大爷身边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就被传成了不学无术,整天混吃等死的小混子。
不知道阿婆是在哪里听到这消息的,骂了那李大爷一条街, 给人骂消停了,只是流言没散,还给阿婆多了个咄咄逼人的老太太的名称。
“知道住在九栋那奇怪的一家子吗?
李大爷今天穿着白色的老头衫,手里抓着个菩提扇,坐在一群老烟鬼中间,表情带着几分得意。
一边摇扇还一边抠脚。
那双人字拖几年了也没见换一双。
陈白干脆就把书包直接垫在屁股底下,他躲在小区那棵最大的榕树后边,李大爷吹牛的声音很大,他这位置听得一清二楚的。
“老李,你说的不会就是九栋那小病秧子吧!”旁边一个大爷随声附和,陈白认得这熟面孔,跟李大爷是一伙人。
“喊!就是那小崽子!“李大爷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陈自的位置,陈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肢体语言中知道这大爷有多激动。
“晦气!”几个大爷对这话一致认同。
“我听我那几个工友说,"哪里来的工友,明明连工作也没有。
“这一家子之前是在省城里做生意的,生意还挺大,跟那谁谁谁.... 噢对对对!跟那京家的“孟老板”之间还有那么点交情!”
听到“孟老板”三个字,那几个老头神色各异,七手八脚的不知道都在比划着些什么,只知道情绪很激动。
陈白从口袋里掏出来根芒果味的徐x记,咔嚓咔嚓两下就把那颗糖给咬碎了。
那些老头声音完全盖过了李大爷,陈白只能依稀听到点什么。
“……就因为这小孩出生,他们家的财都散了……”
“……也没几年可活了,得了个什么治不了的病.....”
“……爸妈都跑了,就剩他自个儿住在这,你没见那俩人差不多一年没出现了……”
没什么可听的了,陈白站起身拍了拍书包,包上沾了点泥土,还有蚂蚁爬上去,他用手指把它碾死了,拎着包走回家。
路上都几乎没什么人下来散步,主要是太阳还很大,时间也还挺早。
榕树年复一年,脱去了旧叶换上了墨绿色的新叶,小区栽种的芒果树开花了,浓郁的花香熏得人头疼,不知道哪户人家买了个K歌神器,一到饭点就准时准点播放红色歌曲,吵得人连电视也看不下去。
陈白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关于九栋那户人家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地挖出来。其实他对小区里的所有人都不了解,除了偶尔会从阿婆口中听到些左邻右舍的八卦。
九栋那户人家一直以来都是小区里饭前酒后的谈资。
陈白也对那户人家印象很深刻。
一男一女,男的总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女的穿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牌子货,就是气质不合,穿得也异常奇怪,两人身上那股暴发户的气质这都遮不住。
除了那个小孩。
他家住在八栋,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八栋和九栋之间,陈白蹲在阳台吃着还没有上31 5晚会的泡面,眼珠子跟着那辆车跑了。
先下车的是一个司机,没什么记忆点。陈白差点忘了这号人。
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从里面钻了出来。
陈白承认,这小孩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就是表情很冷漠,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身上穿着小西服,跟小区朴素的气质很不相配,活脱脱是个来到贫民窟的富家少爷。
一脸病气,一看就感觉没几年可剩了。这是陈白的想法。
表情真臭。陈白心里想。
有生之年居然见到一张比他还厌世的脸,陈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一向讨厌跟别人交流,除了阿婆和表弟,他也没跟别人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他的老师都把他当抑郁症的哑巴来看待。
陈白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怎样的,起码不是抑郁症,只是讨厌交流,或者说,平等的讨厌这个世上的所有陌生人。
或许是陈白的目光过于火热,男孩朝着自己的右侧抬了抬头,正好对上了坐在二楼翘着二郎腿吃泡面的陈白的视线。
陈白:“……”
感觉自己像是坠入冰窖般寒冷。
得以窥见那张好看到窒息的容貌,明明心里面应该是高兴的,但是陈白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拽入无底的深海之中,刺骨的寒冷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所有感官,他似乎看见海底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为缺氧而产生幻觉。
男孩始终是面无表情,却让陈白心里咯噔一下。
或许是同类相惜,一向没有理过其他人的陈白,第一次主动朝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