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周一,早上。
禾坳村沉寂了一天或者两天的各家工厂又要开始忙碌起来,远处有一家工厂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白烟。
天空灰蒙蒙的。
太阳也是蒙蒙的,它不动声色地从东边升起,把它火热的光芒像利剑一样射向大地。
曹学谦来到顺达厂,仍然是穿着一件浅蓝色工衣。
看到大门上“顺达塑胶模具厂”几个大字,曹学谦不再犹豫和踌躇。他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在新的一周里,他能否极泰来。
曹学谦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的。
不一会儿,大高个贾立文也来了。曹学谦恭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上周五自己要被辞退的事情他是否知道?管它,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
赵东平应该也快到了吧?不知道他今天还忙不忙呢?
曹学谦是多么迫切地想学东西啊!
“叮铃铃……”电话骤然响起,贾立文拿起听筒,听了一下,转而交给曹学谦:“找你的。”
曹学谦接过,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曹学谦吗?来人事部一下。”
曹学谦满腹狐疑地去到人事部,原来是要他过去换工服。他现在已被降为学徒,要穿普通员工的深蓝色工服。
虽然说是换,但新工服还得另掏钱十五元。
我去,十五元又没了。曹学谦有点小懊恼。
曹学谦穿着新工服来到办公室,贾立文看到了,感到很诧异。指着他的衣服问:
“什么情况?”
曹学谦苦笑了下:“我现在是学徒一个了,以后请多多指教。”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贾立文继续问道,眼神里有点惊讶。不知道是惊讶事情本身,还是惊讶他的不知情。
曹学谦就三言两语地把他上周的遭遇说了一下。
贾立文淡淡地“哦”了一下,又转过身忙他的事情去了。
曹学谦也没想过能从贾立文那里听到什么安慰的话。
他明白,就算砸在自己头上的是一块巨石,于旁人眼里,或许只是一粒不屑一顾的尘埃。
办公室还没看到赵东平的身影,曹学谦就想去车间里走走。
身上深蓝色的工衣,表明他正遭受着一场不太体面的转变。但他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这种转变、这种打击,他已经说服自己,这并不羞于见人。
相反,他很坦然了。他到这里来本就是求成长的。
之前的职位和薪资,说到底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虚假而不可得。
是,他是渴望高职、高薪,但他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来获得。
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区区学徒。
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学徒身份不是更有利于他的学习吗?
他可以不用再端着躲着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地学技能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曹学谦感到自己的内心又一点一点地振奋起来。他不避不躲地来到车间,准备接受车间里同事们异样的眼光。
但他想多了,同事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出现,更别说留意他身上的变化。
有些同事可能都还不认识他呢。
好,这样就没那么尴尬。
曹学谦感觉浑身又轻松了许多。
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搜寻两个主管的身影。
他发现自己之前在两位主管面前的畏畏缩缩全都消失不见了,反而有了一种“我是学徒我怕谁”的架势。
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位主管都不在。
在车间到处转了一圈之后,曹学谦便又往办公室走。
曹学谦是想看赵东平来了没有。赵东平平时都很早,今天这么晚还没看到人影,有点奇怪。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曹学谦突然看到赵东平从财务室出来,右手还拿着个黑色皮包。
曹学谦心里很是疑惑:他去财务室干什么呢?
曹学谦犹疑间正要打招呼,赵东平已经三两步来到工程部办公室门口。当他看到曹学谦时,马上停住了脚步。
“学谦呀,我正要找你。”赵东平一边说一边把曹学谦拉到门口旁边一点的位置,没有要进办公室的意思。
“有什么事吗?”曹学谦问。
赵东平的反常让曹学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不可以去办公室聊吗?
“学谦,实在是对不住你了。我手头已经没那么忙了,正打算好好带带你,可是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辞职回家。我刚才去财务室就是去……”
“你说什么?你辞职了?你不在这里做了?”曹学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地打断赵东平的话确认道。
“是的。”赵东平很是抱歉地说道:“我也没想到家里会出事情。我走了以后你还是先在这里做着,能学点就学点。实在学不到东西,我以后还会出来的,到时我再带着你……”
曹学谦懵了。
赵东平后面说的话只嗡嗡地在他耳边想着,根本就没听进去。
刚刚被自己鼓舞起来的昂扬的情绪瞬间就冷却了下去。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