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斜不傻。
正常的冲突,东市署的人早就过来看了。
不过嘛,多数官僚是什么德性柯斜很清楚,宁愿碌碌无为、装聋作哑,也不愿沾染是非。
万年县的官人进东市,就属于比较少见的事。
毕竟,东市署隶属太府寺,跟万年县一文钱关系没有,寻常是不会让万年县官人入内抓人的。
要不然,为什么两市的游侠儿格外多?
万年县失去了公正的立场,那就不要怪柯某不给情面了。
“可是……”
侬得福还想说些什么,柯斜却摆手:“本官自会去敲登阖鼓,请陛下圣裁,断不会冤枉半个好人。”
五十名不良人手按刀柄,一字排开,拦截在柯斜北面。
很显然,没有人愿意柯斜将事情闹大。
“雍州团结兵在此,谁敢胡乱行事!”
暴喝声中,雍州团练使母森山横眉竖目,一队团结兵迅速分为五伙,一伙居中持盾守护柯斜,其余四伙木枪、长弓搭配,枪锋、箭镝的日光下闪闪发光。
团结兵前进一步,不良人退后一步,面容难免现出几分惊慌。
团结兵比府兵还心狠手辣,哪个在当府兵前没见过点血?
要不是身体过了巅峰期,这些人在折冲府都是横着走的。
所以,别指望枪锋不敢往前捅、箭矢不敢离弦。
团结兵的眼里,枪锋面前都不是人,是生猪肉。
不良人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喊了一声,都一哄而散。
不过是些有劣迹的人被县衙捉了充当胥吏,谁真正上阵杀过敌?
再说,县衙给的这仨瓜俩枣,也不值当卖命啊!
套着一身兽皮吓唬一下良人还行,跟团结兵干仗,这不是嫌这辈子苦、想尽早轮回吗?
皇城下,柯斜奋力敲着登阖鼓,赵宽颐几人押着游侠儿与万年县官人,立在赤色的石头之外——这块石头,因色泽与肺相近,时称肺石。
右骁卫翊府右郎将丘英起在朱雀门内看着这一幕,心头直叹息。
这年头,人心不古呀,连兵部郎中都有人算计了。
沉闷的“咚咚”声传入太极宫,当值的内给使步履匆匆,一個传一个,将消息传入内宫。
登阖鼓响,哪怕天子正在羞羞,也得赶紧下来理事。
立国时,武德天子曾立下规矩,臣民敲登阖鼓告御状,天子必须亲自审问!
天子离宫,则太子审问。
当然,越诉的话,是要挨杖责的。
出朱雀门,见到奋力挥动鼓槌的柯斜,天子的眼睛都瞪直了。
什么玩意?
连朕的兵部郎中,都混到需要敲登阖鼓申冤的地步?
柯斜将鼓槌放鼓架上,走下来叉手:“臣急告君,子急告父(注1)。臣柯斜急难,只能惊动陛下主持公道了。”
贞观天子听完前因后果,挥手斥退雍州团结兵,神色凝重:“你的意思,可能许敬宗不认账,万年县簿籍也可能抽出,甚至出动不良人也只为针对你?”
柯斜只是不语。
贞观天子的脸色变了。
有那么大能力针对柯斜的人,大唐屈指可数。
中书舍人许敬宗应召而来,听到天子诘问,当即否认:“陛下,臣许敬宗不才,也是十八学士之一,怎么可能谄媚到以马匹贿赂区区兵部郎中?”
天子迟疑了。
好歹许敬宗的资历极深,犯不着去跟柯斜求和,哪怕是求和也犯不上用良马贿赂。
但是,这举动跟柯斜预料的一模一样啊!
柯斜呵呵一笑:“当年江都之变,令尊慷慨赴死,许舍人歌舞献宇文化及以求生,谄媚之术浑然天成,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都撕破脸皮了,当然是怎么戳心怎么来。
许敬宗人品一般,但最大的黑料也就是江都求生,封德彝亲自认证的。
大唐第一奸佞的脸瞬间比狗熊还黑,更恨死了柯斜。
烂怂!
你等着,本官编撰的史书里,你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奸臣!
许敬宗浑然忘了,是他设计柯斜在先。
反正许敬宗从来不是什么伪君子,他是真小人。
万年县上下,从县令到门子都被捉了过来,左候卫翊府中郎将田仁会遣了一步兵团的人镇守县衙,治书侍御史张文琮、中书舍人杨弘礼、门下给事中刘洎(注2)各带老吏入县衙翻阅卷宗。
这个中三司会审的人员,都是经过天子权衡的。
御史台这一头,御史大夫韦挺外出观风,殿中侍御史张行成与柯斜不太对付,侍御史唐临对柯斜又惺惺相惜,只有选距离不远不近的张文琮;
中书舍人这一头,马周与柯斜关系过近,不宜,杨弘礼虽然与柯斜共事过,关系却一般;
门下省就头疼了,谏议大夫盖文达与柯斜有师生之谊必须回避,庄伽又是满嘴反智的话,刘洎虽然与柯斜主张有冲突,却无大碍,只好用他了。
查找卷宗这种事,是刀笔吏的基本功,往目录一找,然后往书架上一翻,一刻钟内必然找出。
三名主官并不是真正做事的,查验、校对、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