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国长史麹雍听到大唐征讨高昌的确切消息,跪到顺天门外大哭了一场,然后带着悄悄从高昌转出的妻儿一并留到了平康坊,并为他们办理了入籍手续。
只要钱给到位了,番人入籍长安城并不是太难的事,至少万年县这帮官吏不会刁难。
大唐的民籍,对番人的加入持欢迎态度,这叫海纳百川。
居中说和的万年县司法佐侬得福抖了抖衣袖,感觉到沉甸甸的份量,良心不免多长了些:“你个高昌国长史,就不入大唐民籍了么?”
麹雍苦笑道:“高昌虽然不堪一击,但我身为麹氏子孙、高昌官员,只有以身殉国才是正道。”
侬得福肃然起敬:“哦哟,正人君子呢。算了,本官在万年县会尽量关照你家。”
立场虽然不同,愿意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总是值得多给几分敬重的。
侬得福不是什么大好人,他只是个灰白夹杂的俗人,能有这承诺已经不错了。
麹雍告别哀戚的家人,打马离开长安城。
身为长史,他必须与高昌共存亡;
身为家主,他必须给家人留条退路。
麹雍的动静,柯斜一清二楚,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柯斜心如明镜,高昌国明面上只有长史麹雍前来长安城,暗中的人数只怕不会低于百人,大唐官吏们与高昌有点瓜葛的也不会低于这数目。
要是吼一声“里通高昌”,怕东市口、西市口的绳子都不够用哦。
水至清则无鱼,没法,大家的腚上都有糊糊,你不能强求他们都露出来,犊鼻裈能挡住就不错了。
所以呢,出兵的事,它就是摆在明面上的,除非是从其他地方直接调兵,不走长安城。
这也是战争中的阴谋比重越来越低的缘故,没法保密的阴谋,就发挥不了大作用。
交河军出征的消息,兵马都还没到位就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世家大族的族长、长老频频出现在长安城,有人托关系想见柯斜一面。
柯斜只能婉拒,表示不便相见,但会维持这個良好的势头——前提是诸世家大族也大体配合。
指望完全配合,那是在缘木求鱼。
传话给世家的人只能照说,想着诸位家主、长老该暴跳如雷了,却不想这帮老家伙大多抚须而笑。
范阳卢氏家主抓了一个核桃把玩:“这就对了。身居兵部郎中的要害位置,他怎么可能轻易与我们见面?”
博陵崔氏的长老呷了口茶汤:“他得顾忌天子的想法,贸然相见倒是不智了。”
清河崔氏的长老笑道:“只要他依照承诺行事,对我们而言就是好事。”
赵郡李氏的家主笑而不语,陇西李氏的家主却破口大骂:“竖子,竟将属于我家的好处给了驼李!”
荥阳郑氏的家主嗤笑不语。
陇西李氏走到现在这一步,怪谁?
作呗!
皇帝认陇西李氏为宗,陇西李氏高傲到鼻孔朝天,只差没开口向天下宣称:莫挨老子!
荥阳郑氏还可以说因为息隐王妃郑观音的缘故,对天子不满是事出有因,可你陇西李氏呢?
送富贵给你,你也接不住哇!
看不上皇室,好大的脸哦!
太原王氏的家主盘着菩提子,呵呵笑了:“我家不管朝廷是啥想法,也不管这位郎中的态度,仆从军我家出二千。”
想那些有的没的,管用吗?
其他家气结,太原王氏有同安大长公主居中与天子调停,根本没他们这些顾忌,自然来得轻松自在。
太原王家还是本朝太原起事的无从,地位比其他几家牢固得多,多要点名额怎么了?
仆从军只给了一万名额,太原王家独占二千,其余六家只能瓜分八千名额了,这是何等的恼火!
至于河东裴氏、河东柳氏之类的小家族,呵呵,这一批名额太少,下次一定。
河东柳氏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总觉得是有人刻意针对了他们。
河曲都督府分配土地时没他家的份,仆从军还是没他家的份,这不是故意的吗?
这仆从军的名额分配,朝廷扔给世家自行调配,不免有人因此不满,世家曾经的联盟也隐隐现出裂纹。
没人蠢到看不出来,但利益在前,谁不得为自己的家族争上一争?
出私兵部曲入仆从军,伤亡当然免不了,但利益同样让人眼红。
伤亡,只要不是被整治,正常的伤亡是能接受的。
想吃肉还怕挨打啊?
这是阳谋,不是阴谋,注定无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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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冲府及诸卫出战的安排,兵部司尽量遵循公平原则。
雍州团练使母森山又来兵部司请战,被柯斜兜屁股一脚踢了出去。
好处都给你雍州团结兵,其他地方的府兵、团结兵不得造反呐?
母森山嘿嘿笑着,摇摇摆摆地出了兵部,得意洋洋地向旧日同僚展现屁股上的脚印。
“这是郎中踹的!”
母森山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不可能轮到雍州团结兵,可态度必须有嘛。
至于屁股上那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