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茵昏昏沉沉,似沉在稀里糊涂的梦里。
不知多久,才意识逐渐清晰。
她睁开眼,被头顶电灯刺目的光线晃了一下。
头更晕了。
“醒了?”
视线逐渐聚焦,俞茵看清立在床边的人。
很年轻的军官,二十岁出头,穿靛蓝军装,负手而立,笑的斯文俊秀看着她。
“俞小姐,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么?”
俞小姐?
俞茵先是因他这声称呼愣了下。
她下意识扶着额,坐起身,视线环顾了圈儿。
“这是哪儿?”
“盛东饭店。”
“……”
“是这样,昨晚我们从宴厅离开,看到你倒在园子外的榕树下,路灯很暗,周遭没人,就好心把你带上车。”
年轻军官话语温和,解释的字句清晰。
他浅褐色的眼睛,不动声色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你在车上迷迷糊糊,说自己不回江公馆,大帅只好带你回饭店。”
“这些,可还有印象?”
俞茵有一瞬间的迷茫。
“……大帅?”
年轻军官温浅勾唇:
“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大约是在宴会上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已经带你去过医馆,也请洋大夫来给你打过针,现在应该没事了。”
“宴会上,喝了不干净的东西?”
俞茵喃喃着,思绪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翻腾。
她眼睑缓缓瞠开,定定看着眼前的年轻军官:
“...军政府的宴会?是聂帅吗?”
年轻军官温笑颔首,像是才猛地想起来,又补充解释道:
“哦,忘了自我介绍,鄙人冯郊,聂帅的副官长。”
“是聂帅救了俞小姐,并带你回来请大夫救治。”
“他在房间会客,俞小姐可要当面道谢?”
*
在房里枯坐了两刻钟。
俞茵明白过来,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糊涂了一生,似大梦初醒,回到了十五年前,最开始出事的那晚。
不同的是。
那个时候,她是在江公馆自己的卧房里醒来,而不是什么盛东饭店。
醒来时身体除却软绵绵,并没有任何异样,例如失身的不适……
足以证明。
聂帅捡到她,并没有'趁人之危玷污她'。
所以,上一世从这个时候起,江澄和姑母就开始骗了她。
想到这种可能。
俞茵紧紧咬住牙关,心头蔓延过汹涌的悲凉与恨意。
不是聂帅这个大人物'玷污'她。
而真正玷污她的人,是……江澄!
'要不是你私自打掉我们孩子…'这句话,如魔音绕梁般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都是骗她的。
从一开始就是骗她……
她的一生,活成一场笑话!
俞茵眼睑猩红,怔愣走神之际,混乱的思绪被房门叩响声打断。
深提了口气,她嗓音闷哑开口:
“请进。”
冯郊推门而入。
他面上笑意温和,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捧着一套叠的整齐的女式裙褂。
“俞小姐,请更衣,大帅在等你了。”
顿了下,又温声补充:
“江公馆也有人来接你,已经在楼下大堂等着。”
俞茵脑子里有根弦,被‘江公馆’这根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通红眸底漩起暗涌,豁然站起身。
温静笑着,一手握住臂弯,细声道谢:
“有劳冯副官长,多谢。”
*
冯郊放下为俞茵送来的衣物,帮她带上门,转身回了隔壁客房。
聂天擎刚接见完裕京张少帅。
他疲于应付裕京这帮人,见冯郊进来,转头交代他。
“去准备,我们尽早启程回去。”
冯郊垂手应是,却没急着去安排,而是一脸迟疑说道。
“大帅,我看那位俞小姐,恐怕是不太想回江公馆。”
聂天擎弹了下夹在指节的烟灰,淡淡挑眉。
“怎么说?”
“江家少爷已经在饭店大厅等了许久,她提都没提,只说想当面谢您。”
冯郊,“属下觉得,…她该不会在裕京过得并不好,所以想回潍城?”
聂天擎昨晚将人带回来,就有这样的预感。
只是脑海里不知怎么又回忆起,夜宴上,俞茵紧紧挽着她表哥,姿态过分依赖。
他拧眉,“让她来,听她怎么说。”
“是 。”
冯郊出去交代了事。
又到隔壁客房,带了俞茵来见自家大帅。
看着走进门的女孩子,聂天擎冷峻面上毫无情绪,深黑眼眸淡淡打量她。
他坐姿闲适慵懒,修长双腿随意交叠,一手指节夹着烟蒂,一手捏了只精致小巧的紫砂壶,眉眼过于冷硬,整个人气质看起来分外不近人情。
这就是聂天擎,几年后统一江北,把裕京老牌军阀张氏踩在脚下的聂帅。
俞茵上辈子,只在报纸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