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仆妇丫鬟簇拥着,大晚上的还在做客说话。
见他进来,母亲韦氏目露欣喜,脸上笑意愈发浓了。
澜音抱着包袱,竭力平复恶心。
她当然是恨韩嗣宗的。
从朝中情形推断,抄了谢家的命令若非出自皇帝,就是出自仪鸾卫将军蔡衡,旁人没这般权柄。
韩嗣宗若是迫于命令,不得不照办也就罢了。但看他近来的行径,分明对抄家之事十分自得,当日蛮横闯入谢家,将府邸翻得底朝天,肆意欺压仆从的做派更是历历在目。
若论真心,澜音恨不得砍他几刀。
但如今却只能忍气吞声,尽力换些有用的消息——
“路途遥远,有劳韩大人费心。”她微微抬头,试探着道:“家中骤然变故,实在让人惊怕。罪女斗胆想请教韩大人,不知家父家母下落如何,罪女又要被送去哪里?”
这般姿态,跟先前吵闹的谢渺迥异。
韩嗣宗似有些意外,挑眉将她打量了片刻,才道:“反正案子已办清楚了,告诉你无妨。你们家八口人,六个流放,一个进宫做苦力,至于你么……”他顿了顿,目露玩味。
澜音听着他言语迅速琢磨,家中的男丁只有祖父、父亲、伯父和堂兄,剩下母亲、伯母和堂姐,两个流放,一个入宫。
“我堂姐入宫了?”她问。
“对。跟陈家那些女眷一起押送的,都是捆成一团扔进囚车里,没你这待遇。回头丢到宫里去做苦力,生死就全看天意了。”
澜音曾见过押送女囚的场景,想着母亲和堂姐她们都要受这般苦楚,年迈的祖父和父亲恐怕也戴着枷锁被人驱使,只觉心里刀割般难受。却也只能压住,又问道:“那我呢,要去哪里?”
“外教坊!那可是个好地方,算你运气好碰到了陆大人,若不然,也得是进宫做苦力的命,能撑多久只有老天爷知道。”
韩嗣宗粗声说完,见那边已安排好房间,便转身进店歇息去了。
澜音听从安排出了囚车,被人看押着去往住处,一会儿担忧亲人的处境,一会儿想着自身前途,心头再也难以平静。
她当然知道外教坊是怎样的地方。
当今的永熙帝嗜好舞乐,这些年对教习乐舞的场所极为看重。
宫里有内教坊,东宫有宜春院,宫外则设外教坊,由御前伺候笔墨的大太监担任教坊使。凭着帝王的挑剔,能进内教坊和宜春院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就连外教坊都跟着沾了光,仗着帝王的看重,比旁的乐坊不知体面了多少。
据她所知,外教坊里有两种人。
一种是良籍的乐户,虽身份不高,却能凭一技之长领着朝廷的俸禄,衣食上不必发愁。
另一种则是贱籍。像她这样的罪女,有许多被充入军营或是州府做供人玩乐的乐伎,这些人成千上万,只有极少数仪容端正、才能出众且运气很好的才可能被外教坊选中,换得稍许安生日子。
放在从前,外教坊未必算好去处。
可如今永熙帝痴迷舞乐,身边最得宠的许婕妤便是从外教坊里出头的,外教坊跟着成了香饽饽,想以罪女之身凭空进去并不容易。
听韩嗣宗的意思,她是沾了陆修的光?
澜音想起那个雨夜他锦衣黑靴,撑伞而来的模样,一时怔忪。
当初阴差阳错,矜贵高傲的公府世子沦为马奴,大约是他生平最屈辱的一段经历。本已还清人情,再无瓜葛,以他的高傲性情,不应该烦厌她吗,为何会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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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华灯初上。
陆修从热闹夜唱的外教坊出来,回头瞧了眼里头璀璨摇曳的灯火,念及穿梭其中的衣香鬓影、浅语低笑,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地方。
比起旁的乐坊,外教坊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名的,每年都会有几次进宫献舞的机会,寻常也常被请去高门贵户侍宴表演,规矩礼数比别处严苛些,也没多少轻薄浪荡的习气。
但彩灯高悬的楼阁里人影嘈杂,琵琶管弦次第入耳时,这场景仍令他觉得喧嚣。
若不是为了……
大雨滂沱的夜里,少女衣裙曳地抱膝蹲着的身影浮入脑海,陆修愈发觉得脑仁儿隐隐作痛。
那天跟韩嗣宗交代过后,陆修办完手头的差事,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傍晚时分进了京城,他来不及歇息,先去衙署跟上司禀报清楚,又赶在宫门关闭前去御前复命。
等公事交割清楚,出宫之前找教坊使高内监打过招呼,他又顺道来了趟外教坊。特地驻足片刻,喝杯热茶赏些银钱,无非是跟管事交代一声,免得她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被人欺压了去。
这些事办完,心里才算尘埃落定。
遂翻身上马回公府歇息。
英国公府圣眷正隆,这座府邸修得也阔气,两座铜狮子威风凛凛地蹲在门口,端庄的牌匾是御笔亲书,两侧老槐掩映,灯笼明亮高悬。
门房接了缰绳,自去照料他的坐骑。
陆修踏着夜色先去跟祖母问安,谁知到得那边,却仿佛撞进了绮罗丛里——
帘帐长垂的暖阁描金绘彩,陆老夫人戴着暖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