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
自从大儒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的学说,认为世人的行为,包括政治活动都应当顺应天时,其中皇帝作为上苍的代表,其行为更应遵循天时,所以处死犯人的时候往往都在秋后。
春夏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而秋冬则是万物雕零的季节,死刑顺应着秋冬的肃杀之气,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些现实情况上的考虑,那就是农业生产社会,秋冬季节是农闲时期,此时处决犯人不会影响农业生产,加之死刑会吸引来大批的闲杂人等,观看的人数较多,会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告诫百姓不要去触犯死刑。
也正因此,眼下南郑的东市,一场声势浩大的死刑处决正在顺应天时的进行当中。
至于被刑杀之人,乃是一意对抗蜀军的武都氐王窦茂,以及窦茂所在一族的亲贵人等,这些人自武都被解押到南郑不过数日,就被拉到了南郑东市的刑场之上,趁着冬日未尽,早早的处决掉,以免拖到来年,浪费珍贵的粮食。
现如今的刑场之下,只见人头攒动,今日却是不知道有多少南郑士民赶赴到了东市的刑场,收到消息早的,就挤在刑场的边缘,若不是士卒呵斥,只怕都要爬到刑场上了。
而收到消息迟些的,只得落在刑场的外围,这些外围的人不甘心的死命抬着头,身子往前钻着,想和刑场离的近些,看的清楚些。
刑场之上,氐王窦茂和他这一族所属的亲贵人等数十人,皆是面容枯槁,脸无血色,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威胁,有的呆若木鸡,一张脸木然的紧,浑身松垮垮的瘫软在原地,有的则痛苦流涕,口中止不住的哀求。
只是哀求凄凉的声音,并没有为他们带来怜悯友善的待遇,因为刽子手和守卫刑场的士卒只觉得他们吵闹,聒噪的很,心烦意乱的士卒不时对他们踢上了两脚,掌掴几下。
可士卒的呵斥殴打并没有止住一众死刑犯的哭喊求饶,反倒惹得这些死刑犯哭的更凶了,凄凉的哀求声直冲云霄,搭配上周遭冬日的皑皑积雪,刺骨的寒风,直叫人身心不适。
“用布条把他们嘴巴堵上。”
监斩的南郑县令张骏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了,他招呼士卒把布条揉做一团,塞进哭喊的死刑犯的嘴里,这些死刑犯着实有些吵闹了些。
“这群蛮夷,即是干犯国法,怎生不知会落得今日的境况,如今哭哭啼啼的,真是丑陋。”张骏的好友,南郑大族李氏的族长李安在士卒将哭喊的死刑犯嘴巴堵上后,耳朵从哭喊哀求的声音监牢中被释放,他不免松了口气,接着是一句谩骂脱口。
在哭喊哀求声止息住了后,张骏同样松了口气,依着惯例,处决死刑犯得等到日头最盛的午时,那时候阳气最足,可以冲刷死者的怨气,但现下的时辰离着日中的午时还有一时三刻,他可没那等心情,能容忍三刻钟的哭喊哀求绕耳,这又不是什么妙音佳乐。
“此辈目光浅短,昔日只顾着武都河池作威作福,欺压汉儿,后又夜郎自大,意图对抗明公的强卒猛将,落得今日的下场,正是得宜。”
张骏一样的谩骂了一句刑场上的氐人,于他心中所念,汉秉威福,总率万国,虽是如今汉道有所衰落,国事颓废,可也不是氐人能欺凌的,轮不到氐人站在汉人头上肆行威福。
“说起来,还得恭喜李君得了武都议曹一职,后面当于武都大展身手,一显南郑李氏的风采。”张骏将话题从将死的氐人身上移走,面色真诚的向李安恭喜了一声。
李安闻言面露微笑,他摆了摆手谦虚道:“议曹,掌讲议郡政,其职甚重,弟此去武都,唯恐不称其职,哪里敢说什么一展风采。”
李安谦逊,张骏自然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他依旧夸赞着李安,于他的认知中,李安出身世家大族,学识是有的,作为族长才干也是不错的,前面一直未曾出仕,不过是不愿意依附当时割据汉中的米贼张鲁,如今汉中为刘璋所有,李安随即出仕,得了议曹一职,可谓正当其分,不使明珠蒙尘。
听着张骏的夸赞,李安只是谦虚,说起来他有些汗颜,他这个议曹的职位,很大程度上不是靠自身的才学拿到的,而是他听闻汉中太守黄权正在征集粮草时,于是掏空了家底,在黄权处卖了个乖巧,得了黄权的举荐,才有了他的武都议曹一职。
就在张骏和李安言谈洽洽的时候,日头慢慢的向着中天靠近,待到日头快接近中天时,张骏停下了和李安的交谈,面色变的肃穆了起来,身姿摆的极为端正,即将发下处死犯人命令的他,浑身缭绕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行刑。”日至中天,张骏一声令下,他的这句话,几近和日晷到达中天时是同一刻。
刽子手得令,举起虎头大刀,势大力沉的挥砍而下,人头落地,鲜血喷洒,围观的士民见此一幕,有的变的兴奋莫名,身子不自主的往前推挤,想看的更清晰一些,有的则闭上双眼,不敢观望如此血腥的一幕,怕今夜不好安眠。
一刻钟后,监斩完今日死刑的张骏离开了监斩台,在衙役的拥簇下,向着南郑的县寺走去,待他来到南郑县寺,面见到了刘璋,向刘璋交付了今日监斩一事,他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