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淅淅沥沥地打着芭蕉叶,德妃抱着十四阿哥的小儿子坐在檐廊下看雨,本是闲适万分的时候,却听永和宫的小宫女面色古怪地进来回禀道:“娘娘,乌雅夫人递牌子进宫求见。”
德妃顿感头疼。
自打去年十四阿哥在热河行宫当着众人的面暗示阿尔松阿是那场“御帐杀人案”的凶手后,康熙当场发作,十四阿哥这报复来得太突然,胤禩与阿尔松阿等人被康熙喷了那么久本就快神志崩塌了,当即都有些慌乱,一下就被精神高度集中紧绷的康熙捕捉到了。
本来这凶案康熙的人也快顺藤摸瓜摸到胤禩一伙人了,只是后来得知张明德之事、百官联名之事,康熙的怒火已经冲别处去了。那会儿御帐附近的护卫早已经个个都被盘查过了,如今被十四这样一叫破,康熙只觉热血冲上头,神智摇摇欲坠,连腰间佩的匕首都拔出来了。
若非皇上年纪大了怒急攻心昏了过去,太子爷又磕伤了头,这事儿暂且没个定论,只怕阿尔松阿都能被康熙当场下旨处死。但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康熙回过味儿来,不一会儿就把阿灵阿家宅和儿子姬妾翻查了个底朝天,凶案的线索没查出来多少,倒查出来阿灵阿一家子收买市井无赖肆意污蔑太子爷的事。
这下可好,新仇旧恨外加谋逆嫌疑,康熙再次火冒三丈,将阿灵阿革职查办,诛其子阿尔松阿,籍没家产,妻子儿女发配宁古塔,后康熙仍不解气,又改发遣广西烟瘴之地。
这就导致阿灵阿的妻子、德妃娘娘的妹妹乌雅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这个绝望的母亲不知道该求谁了,既恨十四阿哥又只能依靠德妃,妄图寻得一丝希望。儿子阿尔松阿已经没了,他的妻儿就不能宽宥吗?男人犯了事,妻儿又何辜?
德妃也可怜妹妹,但她当然更偏心小儿子,儿子当初被老八坑得屁股差点打烂,养了三五个月才好,如今又不是十四摁着头让阿尔松阿杀的人,谁让他心里眼里只知道当老八的狗?十四论情分,还是他姨表弟!他却任由老八坑害自家人!
当初外室那件事发了,德妃就把妹妹叫进宫臭骂了一顿,谁知乌雅夫人还振振有词:“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好了要推八爷出来,这事儿十四阿哥不也门清?如今不过是顶了罪,往后八爷定然能记着十四阿哥的好,有什么好的当然紧着他,娘娘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娘娘,皇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将儿子打坏的。”
德妃气得倒仰,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唯太子马首是瞻也就罢了,至少那还是太子!十四纯属是被老八巧言忽悠的!乌雅夫人这话和明说让十四甘于老八之下,给他当马前卒有什么区别!凭什么,除了太子爷,旁的阿哥谁也没有比谁高贵!尤其是老八,出身那么低!为什么她的十四就得给老八当牛做马啊,真荒唐。
之后德妃气得跟乌雅夫人一年都没再来往,如今她求到跟前来,德妃念在她家破人亡,也见了两三次,虽好言相劝,也答应为阿尔松阿的妻女求情,实际上却没有真的有所行动。
她才不傻呢,十四眼看着悬崖勒马能跟老四一条心了,她做什么要替老八的人奔走?
所以乌雅夫人天天进宫来哭,德妃也深感烦闷,应付得多了,那点同情心也消磨殆尽了,怀里的大胖小子奶声奶气“玛嬷玛嬷”地闹着,还伸手抓着她的头发,让德妃猛地回过神来,她看向台阶下的小宫女,想了想便道:“你去回乌雅夫人,本宫在忙不得空,让她回去,你顺道宽慰她,就说皇上是千古名君,刀子嘴豆腐心,大家都是亲戚,不会真的不管她一大家子的,说不定过几年就放回来了,让她安心。”
乌雅夫人在宫门听到这莫名有些熟悉的话,当即就僵住了,脸上也跟开了染坊似的,姹紫嫣红分外精彩。
打发了乌雅夫人,德妃心里反倒轻松了,便决定抱着大胖孙儿去永寿宫看十八阿哥的灰树猫,十八阿哥在热河病了的消息传回宫里,王嫔急得嘴角生疮,每日对着那抱着树枝的灰树猫掉眼泪,后来十八阿哥痊愈归来,那灰树猫儿还下了新的小崽,王嫔高兴得办了场赏猫宴,宴请六宫妃嫔和小阿哥们,德妃抱着孙儿去了一回,这小胖子就爱上了那灰猫儿,日日都要去瞧。
德妃的轿撵在永寿宫门口停下,她踩着小太监的背下轿时却正好看见门口还停了两辆杏黄幔布的肩舆,她便知道太子嫔程佳氏今儿也来了。
这下可糟了,程佳氏不会也是来讨猫的吧?德妃连忙抱着孩子加快了脚步。
这灰树猫自打来了京城,夏日要在凉房呆着,冬日要在暖房呆着,树叶湿了吃了拉肚,老叶撇了不吃,一年到头都金贵得很,德妃原本不觉着这猫有什么好的。谁知这两只猫长到三四岁,前年下了一只崽,那小小的树猫先是躲在母猫肚子上的袋里喝奶、撒娇,长了半年才从母猫怀里探出头来,之后就成日趴在母猫背上。
毛茸茸的小小一只,胆小得很,受了惊吓会像孩子似的哭起来,德妃带着孙儿去瞧了几回,那小崽就没有从母猫背上下来过,这样一大一小抱住树枝打瞌睡的样子,分外可爱。
醒来的时候,便会用那一双黑黑的小眼睛望着你,微微耸动着那长而黑亮的鼻子。
去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