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田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见君手指过的地方,努力地消化着他说的话,一面听,还一面小声重复着,就怕自己等会儿出了门,把嘱咐都忘干净了。
“你先知会连云山,他们都是种过的庄稼户,一听都能明白,先把田地给分出来,瞧见这町了没?”谢见君温声点了点,“这个位置,每隔一尺,都得横向凿出一条直沟来,沟要阔一尺,深一尺。”
“阔一尺,深一尺……”赵田摇头晃脑地默念,像极了开蒙跟着夫子学三字经的稚童们。
谢见君眉眼微翘,“不用紧张,一时记不住,之后再来问我也行。”
“记得住记得住!”赵田颔首,他正经一个府役,哪能因着这点小事儿,在知府大人跟前露怯。
“行。”谢见君拍拍他的肩膀,“你尽管吩咐下去……”
赵田得了命令,转身便要走,临到门口又被唤住,“我带回来的谷子的种子,还有之前溲好的粪糊糊,都搁在何处了?”
“回大人,都在柴房里堆着,可要属下着人给您带过来?”一想起那作呕的味道,赵田撇撇嘴,不晓得知府大人如何又惦记上那东西了。
“让李四他们搬到屋舍面前的空地上去。”,算着离下谷子的日子,约摸着还剩下二十天,谢见君打算趁着这几日天气干燥,用粪糊糊把种子溲一遍。
“属下这就去安排。”
先前垦荒的人,这一下被分成了两拨,一拨下地区田,另一拨人抓了短签,被留下来在空地上手中。
他们带着口巾,先是将种子混着粪糊糊,溲成麦饭那般,而后薄薄地摊开在地面上,不光如此,还得时不时过来搅动,好让种子尽快晾干。
“我说,连哥,你做那签的时候,当真没出老千吗?”李四被熏得头昏脑涨,几乎再多扒拉一下,就能当场撅过去。
“放什么屁话,老子要是出老千,何至于跟你在这儿?”连云山“啐”了一口,将后脑勺的口巾扎紧实,“赶紧翻,方才赵府役说了,等着干了,还得在嗖个六七回呢。”
“啥玩意儿!”手持钉耙的汉子惊呼,登时便招来谢见君望过来的目光,他忙不迭垂下脑袋,压低声音道,“我说这知府大人到底懂不懂?瞧他一身细皮嫩肉,不像是做过农活的样子,别是糊弄咱们!”
“你怎么知道他没干过农活?”从东云山下来汇报挖渠进程的宋沅礼骤然出声,吓得连云山几人险些扔了手中的钉耙。
“参、参见宋知县。”诸人回过神来,齐齐屈膝行礼。
宋沅礼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可知,私下里编排朝廷官员,该当何罪?”
大伙儿都默不作声,谁也不敢在眼下,还不知死活地去触这位神出鬼没的宋知县的霉头
“你们口中这位细皮嫩肉的知府大人,在科考前,一直都是下地劳作的农家子,当年殿试,他是所有进士中,少数能分得清陈米和新米的状元郎……”宋沅礼掰着指头,给这些人细数道。
他说的这些事儿,都不是什么私密,谢见君的过往,只稍稍费些劲儿,也都能打听到。
但连云山一行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渠道,如今听宋沅礼一说,个个张大了口,一副惊诧模样。
他们长此以往,都拿谢见君当上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哥,之所以分来甘州,恐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仕途上镀层金,回去好升迁,谁能想到这瞧着光风霁月的人,曾经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户呢。
这下子,众人可不敢再说谢见君啥都不懂了,现在看来,人家这段时日所吩咐的一切看似奇奇怪怪且不怎地靠谱的活计,都有理有据呢。
“还在这里愣着作甚?手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宋沅礼一句话点醒连云山等人。
这又是提钉耙,又是搅木棍,转眼间,空地前又是一场热火朝天。
——
“你方才同他们说道什么呢?我瞧着一个个的,脸色都变了。”谢见君抬眉疑惑问道。
宋沅礼散漫地耸耸肩,“揭你老底儿呢。”
谢见君一听这人又要犯不正经,没得跟他继续掰扯,一句话揭了过去,“东云山上的沟渠,你挖得怎么样了?”
“底下人干着呢,这几日竹龙就架好了,到时先通到桐坞村去,我着人在村子里修了几处石槽,之后村民吃水,便可以去石槽口子处接水了……”
“灌溉田地用的沟渠,挖起来进度慢些,但肯定耽误不了你下种,最多到月底,我就给你通过来!”
宋沅礼拍着胸脯打包票,大有我盯着,你只管放心的架势。
“嗯……”谢见君心不在焉地应声,心里琢磨着这之后的打算。
“我说,云胡哥儿的甘盈斋这个月十五就要开张了,你不回去瞧瞧?”
听宋沅礼这般问,谢见君埋头搓着衣角上的泥点子,半天才道:“跟他说过了,这儿离不开人,就不回了。”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宋沅礼拧眉轻“啧”了一声,“我还当你如何都要在旁边守着呢,难为你这般放得下心。”
谢见君没反驳,他站在小屋外,眸光遥遥望向不远处苍翠巍峨的青山,一时不再言语,神色之淡然,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