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雪领着一行兵士,并未在云州多留。匆匆行马,她去见过云州知州一面,归还于此地暂借的兵力,便领着剩下的兵将返回京城。
唔……其实,出发前,韩毓影同她说过一句话。
“你府邸已经落成,唯独没有护院家丁,此次便是个机会。除去云州的兵,剩多少,你领回来多少,都算你的。挑作侍卫还是做别的什么,你自己说了算。”
那如今还剩七万多人……韩湘雪心中掂量了掂量这并不怎么多,却也委实不算少的兵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该如何养活这些已经脱了军籍、没有军粮可吃的青壮。
然而,还没等她苦恼上个一时半刻,突然想起自己有封地,每年的供奉完全足够养这些人。
……没办法,前两年习惯了思索这种问题。在各项生意上砸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心力,唯恐养不活青竹姒荼等人。幸好这两年各类产业早已步入正轨,不用她多费心。
身着轻甲的少女策马走在队伍前头,又将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思虑了一番,最后心思转到了绛珠草上去。
希望自家爹娘够争气,能够一举得男,也就不负她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找寻良药为倪月华调养。诚然九五之位确实好,却也是许多人觊觎的位置。朝堂之上翻手云覆手雨,瞬息万变,悄然悬斡,她并不喜,虽然一直以来应付得都算好,然而志不在此,便难以生出安心从容之感。
若说如何算好,大概是快意江湖,赏秦苑红楼,踏青山碧水,寻觅每一处的风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若能一生都如此,便是无憾了。
不过,每一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责任。抛开她个人的意愿来谈,虽然韶月可立女子为储,终究是男储君更加顺心遂意、四平八稳些。男君立皇后有外戚之忧,女君有枕边人,同样会有外戚之忧。且更不可抗些。
而且,枕边人是个什么名分,还一直是个疑问。
……反正,是不能像她姑母那样,直接地立皇夫,又左拥右抱,夜夜笙歌……到底是女尊国,比不得。
一路行至天色浅黑,夕阳的霞光散去,天色渐暗,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阵阵清甜花香。
韩湘雪下令休整,预备扎营在此处林地。进帐卸去了甲胄重衣,她披上一件轻便白衫,出帐去林中走了走。
林子中是一片乌木遒枝,重重花影。盛开到荼蘼的白花,素洁如雪,通透如玉,稍稍一碰便有如雪的花瓣如雨飞落。梨花的香气甘甜而清冽,如同酿了三月的梨花酿,迎面而来,竟让人有些醉意。少女唇边不自觉便勾起一抹笑,分枝拂叶往里去,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无意中落到一棵树下,顿时微微一滞。
一身白衣的少年阖眼卧在树下,姿态闲适,风华万千。黑缎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肩头,他肌肤光洁如玉,容光胜雪,身姿纤长,羽睫浓密,静卧的模样仿佛下一秒便会醒来,静卧在一地雪白中,尚有雪白梨花如落雪般纷纷而下,遮挡了几分视线。
韩湘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这辈子也没有过这种感觉,故而不太能判断这表示什么。觉察到自己呼吸有几分凌乱时,她已下意识上前一步,少年的睫羽恰在此时颤了一颤。不及她接近,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皆怔了一怔。
若说方才看这少年气度容貌不凡,那么此时睁开眼睛,看着更是十分不凡。他眼底一片漆黑澄澈,如深潭如水晶,十分清澈明净,又毫无恶意。他刚刚一偏头,韩湘雪便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茫然。
“你……你是谁?”少年的声音十分温润,神情还是十分茫然,却不露一分怯意。无害而柔和,像潺潺流动的泉。
韩湘雪望着他,顿了一顿。
纵然,她对这里有一片梨花林感到十分惊喜,对这林子里还有个人感到十分惊奇。然而此时天色委时已经不早,夜色压下几分,无论这少年是个什么来历,此时也不应该坐在林子里吹风才是。
况且,她也不知怎么答话。
“你……你认识我吗?”见她不说话,少年爬起身来,走了一小步,往旁边看了看,更加茫然地问她:“我、我是谁?”
“……”韩湘雪猛然顿住了。她身形微微一顿,抬头接到三步外少年投来的目光,空白澄澈得不正常。茫然地问:“你……不知道你是谁?”
失忆了?
“你,你不认识我吗?”少年有些发蒙,向她走了两步,急切道:“我怎么了?”
“小女不知。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公子便卧在这里。公子……可是发了癔症?”韩湘雪推测道,“或……公子头部受了什么磕碰,失了些记忆?”她暗中用灵术探了探,发现对方并非缺魂的症状,继续温和道:“可想得起家人朋友?”
模样明润俊秀的少年闻言神色茫然,伸手摸了摸头,像是在找磕碰的痕迹,然而却突然抱住头痛苦地弯下身去,身子绷得很紧。
“想不起来?不,先不想了!”韩湘雪没想到他这般严重,连忙叮嘱一句,另一边又暗暗看了下他是否被什么东西下了咒。他呼吸急促起来。刚确定没有,少年便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是和方才一模一样的空白茫然,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