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夜鸣唇边的弧度浅了许多,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四周,细丝银质的镜框在凉凉月光下折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跟着他们的陈尧脸色一变,立即转过身,非礼勿视,他相信自己今晚胆敢多看一眼,先生会挖了他眼睛。
以前怎么不知道别枝小姐居然这么有脾气。
她在先生面前,可是一直很听话。
季夜鸣慢条斯理伸出手,骨节漂亮的长指绅士地替她拢好衣襟,将天然珍珠所做的扣子一粒一粒扣好,再拢过披肩挡在她身前。
冷白的指节像被月色渡上一层玉光,完美避开她柔软起伏的肌肤,一分一毫也没多碰。
沈别枝仍能感受到他细致入微的温柔,却只觉无比委屈,眼睛酸涩似有什么要奔涌而出,被她强行忍了回去。
湿润卷翘的睫毛轻颤,她如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注视男人的脸。
他眉目低敛,手掌停留在纤细萤白的脖颈,略带薄茧的拇指缓缓摩挲,粗粝的刮蹭感令沈别枝本能地感到危险,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男人握住后颈无法动弹。
沈别枝蹙眉:“季叔叔?”
季夜鸣幽黑的眼眸盯着被自己拇指蹭出来的绯红,半响,抬起眼与她对视,微笑:“瞧,我们茉莉多小气。”
他的语调就像小时候被家长逗弄要吃自己的糖,不给就会被调侃小气鬼。
但沈别枝并没有被逗趣到,她瞪着眼前的男人,稍显倔强地开口:“季叔叔不要叫我茉莉。”
在季家,在他面前,她只能是沈别枝,绝不能是沈茉莉。
季夜鸣不置可否,拇指按了按她耳后纤薄的肌肤,用暖玉质地的低沉嗓音温柔宽慰:“别怕,季叔叔不会让小孩子还债。”
陈尧不知道身后什么情况,不敢轻易转身,听见两人对话,只觉奇怪。别枝小姐父亲虽然欠过先生很多钱,但这两年别枝小姐的吃穿用度,恐怕早早就超过债额。
哪里用得着别枝小姐还债。
又是小孩子,沈别枝豁然抬起头,自暴自弃地冲男人喊叫:“我成年了,季叔叔!”
如今不是两年前,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抱歉。”季夜鸣耐心地任她发泄,置于她脖颈的手掌轻微用力,整个人就被勾进他怀里。
他温柔地轻拍沈别枝的背,以示安抚,与此同时,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贴了贴。
同样的带着安抚,不含一丝旖旎亲密,像一个家人给予的晚安吻。
轻如羽毛,触感温凉,沈别枝被迫埋在男人怀里,心跳加速,心脏在她胸腔里不受控制,可它跳得越快,她就愈发地清醒。
他这样一个举动就能轻易令自己方寸大乱,而自己在对方眼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她都不清楚。
如此不对等,怎么会合适。张姨听见她刚刚的喊叫,赶紧来开门:“先生和小姐回来了,怎么站在外面?”
季夜鸣和煦地说:“今晚月色不错。”
张姨抬头看了眼,笑呵呵:“今晚月亮确实圆哩。”
沈别枝轻嗤,余光扫见石阶两旁的玫瑰,是天意吧。
这里的茉莉不见了,所以那些话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
进屋后,张姨去给他们倒水,她突然叫住季夜鸣:“季叔叔,我爸爸欠了你多少钱?”
季夜鸣脚步略顿,抬手松了松领带,随后拍拍她的肩,柔和道:“别枝不要多想,早些休息。”
男人清冽的气息顺着手掌笼罩过来,令她极有安全感的沉木香,今晚唯剩冰冷与漠然。
一直回到房间,这种萦绕鼻端心间的冰冷仍旧未散去,她受不了,去洗了澡,也无济于事。
沈别枝又一次细致地打量洛可可风格的卧房,再不觉得它有多可爱,虚浮华丽,一点不好看。
目光落到床头那束新鲜的茉莉,她不自觉想起季夜鸣叫自己茉莉的语调,匆匆走过去,拎出来全扔进垃圾桶。绿叶枝头上茂密的小白花卡得自动垃圾桶无法合上盖,沾着露珠倔强地戳在那儿,看起来讨厌极。
茉莉,别枝,谁都可以叫她茉莉,他不可以。
沈茉莉是两年前被她父亲送来的沈茉莉,她承认她也垂涎季夜鸣的身体,爱与欲本就同存讴歌,但她绝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同他做l爱。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擅闯而入的还是男人的那张脸。
扯起被子蒙住脑袋,她的双脚撒气地在床上乱蹬,全世界三十五亿男人呢。
非得是他吗?
她还这么年轻,即将到大学,说不定就能遇见真正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如果能远离他就好了。
沈别枝从像此时此刻这样希望过,希望自己的第一志愿落空,让她去外地,去一个离他很远的城市。
但不可能,她不可能落档,他更不允许让她离“家”太远。
他养着自己,到底在养什么呢?
沈别枝过去未想过,如今只觉脊背生寒。
他这样的大人物,能养那么名贵的多大型犬当宠物,为什么不能养一个人类做宠物?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