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十几年,温庭柏从未见过沈迢安这般模样。
在他眼里,沈迢安永远温文如玉,永远清风霁月,是京城世家公子里礼仪与学识的标杆。
今日,却失了仪态。
而且,还是为了他的妹妹?
温庭柏心情复杂:“迢安,京中适龄婚配的世家贵女多不胜数,多的是适合你的。”
沈迢安垂眸看着酒杯:“可,那些都不是她。”
温庭柏沉默。
夜色渐沉,风急雪更深。
……
苍青色马车碾过积雪,行至卫国公府外停下。
温庭柏先下了马车,对着门口的人拱手:“国公爷。”
昏黄的灯光下,卫国公披着狐裘大氅站在门口,浑浊的眸子冷沉沉的:“多谢大公子送迢安回来。”
温庭柏斟酌道:“我与迢安许久未聚过,今夜高兴,便多劝了他几杯酒。
此事是我之过,给国公添麻烦了。”
卫国公客气道:“大公子言重了,你们年轻人各自忙着建功立业,难得放纵。
今夜大雪,明日休沐,醉1场也无妨。”
温庭柏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多谢国公爷体谅。如此,庭柏便不打扰了。”
卫国公颔首:“大公子慢走。”
温庭柏上了长公主府来接他的马车。
待马车彻底融入风雪夜,卫国公才看向被随侍扶住的沈迢安:“带长公子去祠堂。”
沈家祠堂,在国公府的最深处。
院中古柏覆雪,黑色的祠堂牌匾恍若巨兽之口,在黑夜中俯瞰来者,等待着择人吞噬……
沈迢安被架了进去。
祠堂里烛光暗沉,烟雾缭绕,密密麻麻的牌匾陈列在供桌上。
阴冷浓郁的香火味,压下沈迢安身上的酒味。
卫国公冷声呵斥:“跪下!”
沈迢安1言不发,垂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卫国公缓慢而又沉稳地走到香案边,从值守的下人手中接过香,对着牌匾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
缭绕的青烟,覆住卫国公浑浊的眸子。
他的声音苍老、阴郁又缥缈:“今夜,喝了多少酒?”
“两坛。”沈迢安如实回道。
卫国公拨着手指:“两坛,4斤啊……难为你,喝了这么多酒,脑子还算清醒。”
沈迢安哑着嗓子伏身:“请祖父责罚。”
“当然要罚。”卫国公声音冷沉:“为了个女人,在人前如此失态,你将家族声誉置于何处?”
沈迢安垂眸不语。
卫国公冷哼:“明后日正好是休沐日,你就不必睡了,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沈氏家规抄写百遍。抄完之前,就在此处跪着罢。”
“是。”沈迢安应了1声。
卫国公垂着松弛的眼皮凝视他:“你是未来的沈氏家主,你的肩上,担着沈家百年荣耀。
凡事,当以家族为先。
待你再长1些年岁,你便会知晓,天底下,没有比握在自己掌心的权利与荣耀更重要的事。
今夜之失,下不为例。”
沈迢安薄唇动了动,许久之后,才应了1个字:“是。”
……
温庭柏回到长公主府,已经临近3更。
风雪夜,府中依旧灯火如昼。
远在长街口,他便1眼能看见温暖明亮的家门。
门口,武安侯和温庭瑞抱着暖炉在等他。
见到他,温庭瑞开心地蹦过来:“兄长,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和父亲等你好久了!”
灯光下,温庭瑞鼻尖红红的,双眼湿漉漉的,又黑又亮。
温庭柏摸摸弟弟的头,朝着武安侯拱手:“儿子绕路送了迢安1程,让父亲久等了。”
武安侯将怀里的暖炉递到温庭柏手上:“你母亲和妹妹在等你,先进去吧。”
温庭柏点头。
花厅。
屋子里烧了好几盆炭火,又暖又亮。
长公主坐了会儿嫌热,又命人将窗户打开散热。
热意往上蹿,将屋檐的积雪化为水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石阶上,清脆好听。
温庭柏进门,就见到这样1副静谧美好的景象——
柔和的灯光里,雍容华贵的母亲在案几旁撑颌拨着香炉,温婉明媚的妹妹坐在窗边,低头绣着什么……
温庭柏出声:“母亲,阿虞。”
长公主和温知虞齐齐抬头。
见到长子,长公主走过来抓住他手腕,关切地打量:“大雪天赶路,累不累?”
温庭柏笑道:“回母亲,儿子不累。”
温知虞打了招呼,转身安排侍女:“将驱寒汤端上来。”
喝了1肚子酒水的温庭柏,又喝了1大碗驱寒汤。
见温庭柏面有疲色,武安侯道:“今夜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明日再叙罢。”
温庭瑞抱着温庭柏手臂撒娇:“兄长,我许久未见你了,想你得紧,今夜想同你1起睡。”
武安侯斥责:“你兄长赶了那么久路,你不要打扰他休息。”
温庭柏笑道:“父亲,不碍事的。”
“我不会吵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