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历代文人雅客的传播,人人皆知江南有一条秦淮河,河上多画舫美女,善抚琴饮酒作诗,是一朵又一朵的解语花,乃是世间最风流不过的去处。
京城亦有一条小秦淮。
尽管早春仍旧料峭春寒时,小秦淮河上早早就人烟鼎盛,文人骚客的折扇声,欢场清官们的笑语,与波涛滚滚的秦淮河流一齐流淌。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河边点亮了一整排灯笼,橘色光芒点亮了岸旁一排金柳,与彩绣辉煌的巨大画舫一齐在河面上投下斑斓碎影。
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蒋明娇被带到了最大一艘画舫上。她面不改色扯下布条,以为会如上次般看见一个,陈王搂着美人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但没有。
不远处有歌姬在唱着江南的吴侬小调,琵琶手与琴手身着薄薄春衫,在寒风中抚琴助兴。陈王身着红色广袖深衣,愈发衬得面庞病态苍白,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对着明月与星空独酌。
木桌对面空着一副酒盏,仿佛在无声邀请谁。
他扭头看蒋明娇:“女神医,哦不,现在应当叫你文昌伯了。许久不见了。”
蒋明娇淡淡道:“王爷这次的见面方式倒是正常。”
这
便是讽刺陈王前几次见面,甚为不客气的下马威了——一次活剥人皮、一次目睹活春宫,都并不是很好的待客之道。
陈王饶有兴趣地看蒋明娇,苍白病态面庞因饮酒,眼角染上些许绯红,透出些妩媚秾丽感:“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人陪吗?”
蒋明娇只是不语。
陈王饶有兴趣地把玩手中甜白瓷酒杯,一下一下地瞥蒋明娇,“因为上次女神医的一句诊断,满京城皆知我陈王有难言之隐,人人看我眼神都带着同情,我便再也找不到人陪了。”
蒋明娇看出陈王今日打算扯淡,反客为主坐在陈王对面,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
“所以?”
“女神医,您不觉得你需要对此负责吗?”
蒋明娇不动声色道:“医者仁心,我只是对病人负责罢了。”
“好一句对病人负责。”
陈王饮尽一杯酒,清冽酒水顺着他脖颈,没入衣领里,一个姿势便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这是一个太过病态苍白却妩媚秾丽的男人。他轻笑着道:“真该让天底下那些夸赞女神医高洁巍峨的人都来看看,这女神医的真面目。”
语气看似嘲笑却透着纵容。
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一似柔软
的小情绪。
柔软得不应出现在他这‘人间绝色病阎罗’——那一个暴力嗜血阴暗残忍的变态身上。
郑管家微不可查地皱眉。
蒋明娇道:“王爷今日请我过来,只是因无人饮酒寻个酒伴吗?”
陈王当然不是只为聊天。他是有宏图伟业的人,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趣来饮酒逗乐。
只是每当遇见女神医,他总忍不住想逗弄激怒她一下。想看看她那巍峨淡然面具下,一丝一抹恼怒的真实情绪。
可爱却鲜活。
仿佛这样他就能以一种特别的状态被女神医记住,不再是作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被淹没在围绕她的浩浩人群里。
他知道这样有些不对劲。
却戒不掉。
她,仿佛是一股瘾。
“女神医一手乌木玩得真是令本王佩服。”陈王用帕子掩唇,轻轻咳嗽两声,眼角染上几许绯红,“您可是坑得我好惨。”
这句话带着试探。
蒋明娇淡淡道:“王爷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陈王没想到女神医还能装傻充愣,怔了一瞬后有趣地勾唇,“曾佰都已经住到东山了,女神医您还打算否认吗?”
蒋明娇轻飘飘将话抛回去:“曾佰不过是一个与我交好的
忘年交罢了。前段时间他收到一合商行钱掌柜威胁,我便让他到东山来避一避,王爷是有什么意见吗?”
陈王眼底笑意更深。
蒋明娇继续道:“况且论起来,曾佰可是被一合商行强买乌木的苦主。我尚未替家中小辈做主,找到王爷讨一个说法,王爷竟先上门兴师问罪了。真是好生没有道理。”
陈王被她说得怔愣半晌,随即摇头失笑惊叹道:“想不到素来巍峨寡言的女神医,竟有这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一面。”
蒋明娇彬彬有礼地点头,坦然接受了这份称赞。
陈王还欲说什么。
蒋明娇提醒道:“说起来,最后那十万斤乌木,可是为王爷换来了好大一份政治前途,得了如今大周皇室宗室多少青眼。王爷得到这十万斤乌木与一整个一合商行,似乎连一两银子都没花。王爷好一番精妙的算盘。”
此话言外之意极其明显。
大哥不说二哥黑。
论起心狠手黑,你陈王轻飘飘先吞了一整个一合商行,怎么好意思指责别人顺手牵一把羊。
陈王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蒋明娇并不觉得讲了一个笑话,如看神经病般看了他一眼。然而陈王似乎被这一眼又逗乐
了,笑容如琴音般肆意流淌。
蒋明娇静静饮了一杯酒。
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