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了一条生鱼,少年奋力游泳,将鸭群赶去河边浅水区。
这样,鸭子们可以多多逮到小鱼小虾。
多吃活食,母鸭才可多多产蛋。
只有鸭子多产蛋,他自己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梦境中,众多信息涌进文诰脑海里。
父亲死后,母亲拖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实在不能将他们养活。于是转房,嫁给了小叔子。
于是,少年邓文富就被送到这里,做了鸭倌。
三年来,他的工作就是放牧一百多只鸭子,以换取姑父家施舍给一日两餐。
姑父和母亲一样,都是水田人。
水田人,夹在这一地区两大族群夹缝中生存着。
一说,他们就是远古和黑蛮地位相等的,白蛮的后代;
二说,他们的先祖就是黑蛮,因为犯了大罪,被赶下山来,是不许回山的贱蛮。
三说,其实就是来自外面顺天、吉安等地的配犯的后代……
汉人压榨他们,蛮子抢掠他们……水田人的生存,其实很艰难。
但是,水田人和蛮子有一样的共性:男人就是一个家的天,女人,只有干活儿的手脚,没有说话的嘴巴。
因此,邓文富在这个家里,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虐待,姑姑都不能,也不敢吭声。
刚来那会儿,有两次被姑父罚没了晚饭,姑姑半夜里偷偷送来个土豆,就被她丈夫狠狠揍了两顿。
昨晚,还是因为母鸭生蛋少了,邓文富就饿了一个晚上。
由于饥饿,才有之前他吃掉生鱼这事的发生。
野外生存的本领,在这三年里,邓文富已经炉火纯青,一般情况下,饿不死他。
姑父家有河滩烂坝之水田亩,好年景下,隐瞒产量地缴纳各种苛捐杂税之后,仅让他们一家几口人不至于饿死。其他的一切人情份子,上下打点的花销,就要靠邓文富放牧的这群鸭子中,母鸭生蛋后卖钱开支。
这三年来,雨水都足,河大水涨,首先冲毁的就是河滩边的田地。
田地里没了收成,日子就艰难,姑父心里很烦。
好在是邓文富小小年纪,早学会了隐忍。
他知道寄人篱下,大多数日子里有一日两餐裹腹,已经足够好了。
就算被罚不给饭吃,也只能怪怨自己迷上了跑去镇子上,蹲在茶馆外面偷听耍书子说书,没能将鸭群照顾到最好。
唯被毒打,让他承受不起。
大人的拳脚实在太重。
一次次被揍之后的痛彻心扉啊,让他随年龄增长,心里便产生出一种可怕的东西——恨。
首先,他恨自己的父亲。
你不是号称九蛮王吗?咋又被蛮子打死?
你没有自己活下去的本事,咋又要娶妻生子?
然后,他恨山上的那些蛮子。
如果不是他们一次次的抢掠,泸沽邓家还是大族富户。
蛮子不劳而活,专事抢掠,就是这世间最可恶的恶魔。
他恨这个世界,却又不知道从何处恨起。
最后,他都想恨自己的母亲了。
你为什么是个水田女人啊?
嫁给父亲,生下一堆孩子,本就是错。
父亲死后,你又为何要转房三叔?
如果母子仍聚一起,哪怕吃再多的苦,挨再多的饿……我可以扒树皮、挖草根、捉鱼捞虾……不会让一家人饿死!。
……
小小的生命里,有了如此多的恨,他就少言寡语;他就性如野人;他就心如铁石……
好在听书,学会了很多东西,随着听书愈多,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地,自己这么个人,在逐渐地转性……
梦境里已是黄昏。
下午时间,镇上闲人坐茶馆听书消遣。
邓文富每到这时,便将鸭群赶进河湾深处,那个极少人知的洞里纳凉、觅食。
而他同样跑去镇子里,傍在茶馆板壁外蹲着,听完《三国演义》的两个章回。
回到河湾、洞穴里已不见了鸭群。
于是,他很惊慌,奔跑着沿河堤上下寻找鸭群。
可是,绵长、宽阔的河道上下,哪里还有鸭群的影子呀!
文诰也跟着着急。这一急,让他猛然醒来。
默想一遍梦境,仿佛一切早在脑子里储存,如此熟悉……
可是,管不得这些咯,这时的文诰第一次睡过了钟点,得赶紧去照看他的牛了。
如此神牛,昨天的神勇救主,恐怕亘古未有,是否与己重生相关,牛不能表达,文诰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知恩图报为人之本分。
文诰暗自发誓,一定照顾好这头神牛,待如亲人,像前世那样,侍奉它终老……
中午回来,父母皆不在家。
文诰自己弄了点东西吃了,也就出门。牵牛去河里,看其他年轻水牛们漂水、斗仗,消磨掉一天午后时光的同时,完成心中一个小目标。
艳阳、河堤、漫滩……虽有不同,又何其相似。
居于早上自己回笼觉里那个梦,还有原身昨天博不过激流,落入回水氹中……要不是这头神牛,哪怕重生,怕也是苦难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