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们还在持续说笑着,白筝原本是支着身子从上铺探出头来听她们说话,闻言又慢慢缩了回去。
盛夏的傍晚,宿舍里空调开得很足,她将手脚都缩进被子里,连头也慢慢沉了进去。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像是一盒泡腾片被扔进了醋缸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所有的空间都被酸涩侵蚀。
白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窝里阻碍了她呼吸的途径,让她无论多么使劲,都吸不上新鲜的空气。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合适的宽度,却如此轻易地被再次击溃,白筝有些不服气。
她死死地抓着头顶的被子,丝毫不给自己留生存的空间,企图让自己在濒临生死之际将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全部抛之脑后。
“小白……小白?”黄燕站在下面,一会没听见白筝的动静。
喊了几声没应答,她踩上上床的栏杆,伸手将白筝的被子掀开了。
“啊!”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白筝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黄燕也吓了一跳,却还是好声好气地问:“小白,你咋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钱娟和米芳也都站到了白筝的窗下,踮着脚往上看。
白筝有些慌乱地坐起身来,捋了一把额头被汗湿的头发,面色苍白,却还是挤出一丝勉强的笑。
“我没事没事,刚在想事呢,没听到你们说话。”
黄燕也不多问,只将床头的抽纸递给她:“没事就好,你大病初愈,别太劳累了,好好休养,有啥要帮忙的就和我们说!”
白筝点了点头。
黄燕跳下床,三人回到各自的床位,没有再闲聊,想着给白筝留个安静的环境。
看着大家蹑手蹑脚的动作,白筝心底更是复杂。
她想叫她们继续聊天,不用管自己,却也知道刚才自己反常的举动吓到了大家。
安静的环境之中,白筝思绪纷飞,没有一点儿睡意。
正发愁该找些什么事情来做,好让忙碌侵占自己的大脑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米芳去开了门,“江工?”
江栩笑着伸头往里看:“白筝呢?睡了吗?“
米芳侧身让出身子,让江栩的视线没有阻碍:“不知道睡没睡呢,我瞅瞅去。”
白筝在听到江栩声音的那一秒,就选择了闭上眼睛,僵硬地躺在被子里。
她不怨江栩,只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如何面对她……无论是关于工作还是关于生活。
所以当米芳走到她床前时,她竭力稳住了颤抖的睫毛,不想被她们看出端倪。
米芳看了一眼后,又走到门口和江栩小声说话。
“睡着了,感觉身体还虚着呢,毕竟这病去如抽丝!”
“啊,好吧……”江栩的声音听着有些遗憾。
“主要有个维多镇的本地姑娘,听说白筝是这次气泡幕装置的主要设计者之一,想来亲自感谢她来着。
不过还是身体重要,我跟那姑娘说一声,下次再见吧。”
江栩说罢转身欲走,米芳有些惊讶。
“江工,不是说那个什么气泡装置,是您和梁工设计的吗?”
她正问着,黄燕和钱娟都凑到了门口,实在是江栩说的话让大家都有些惊讶。
江栩又转过身来,耐心解释:“估计是你们听错了,别人说的是江栩团队和梁屿川团队,但可不是我啊!
你们知道的,集团那边申请专利成功之后是有奖金的,但是白筝又是实习生,不符合奖金申报资格。
所以上报的时候我们就用的团队的名义,不过专利持有人明明白白地写了是白筝和梁屿川。
我估摸着大家七嘴八舌地传来传去,也没说清楚。”
江栩的话音一落,三位大姐脸上都面露喜色。
黄燕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床上。
“我滴个乖乖,小白妹子这也太厉害了!怪不得是咱江工看上的人呢!”
“就是就是,这么年轻,就能搞出这样的发明,小白以后肯定能成为和江工一样厉害的工程师!”
几人压制着声音里的兴奋,却还是被装睡的人听了个十全十。
从震惊、到感动、再到羞愧……
白筝仍然保持着僵硬的身体,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处汹涌而出。
液体流进耳蜗,听觉开始变得沉闷,白筝却仍然听见江栩嘱托大姐们帮忙照顾自己。
门终于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热闹与纷扰。
白筝的心中恰如暴风雨中的海浪翻腾,时而将她掀至最高点,感受失重的恐慌,时而又将她狠狠拍打至岸边,感受被击打的疼痛。
她终于轻轻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拳头,狠狠地抽泣起来。
手背上传来的疼痛,像是在提醒她,她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
对于一个从来引导、信任、包容、支持她的前辈,她在生活上嫉妒别人,在工作中怀疑别人……
愧疚感铺天盖地地包围了白筝,让她甚至没有勇气冲出去和江栩说一句对不起……
这漫长的一夜,项目部的宿舍一角,格外静悄悄。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