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文此话一出,雅间内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燕玉泽淡笑着瞥了一眼那画,继而将目光投向燕长文那双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细缝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哦?三殿下这是在考校本王么?这作画之道,本王确实是个门外汉,然而这观画么,倒是略通一二。”
他说着,踱步到画前,指着那黑龙道:“这黑龙体态矫健、目光如炬,虽然看似在嬉戏,然而龙尾却暗中卷起了一股旋风,显然早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蓄势待发。”
他的手指又移向白龙,轻笑道:“而这白龙么,虽然身形略显单薄,却银甲披身、气势不凡,倒也不落下乘。”
燕长文听罢,双眼细缝之中精光一闪,抚着宽厚的手掌笑道:“六叔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学识渊博,连这观画之道也如此精妙。侄儿佩服、佩服!”
他说着,又转向燕修云道:“大哥以为如何?”
燕修云深深看了他一眼:“三弟的画技自然是精妙绝伦,至于这二龙孰能夺珠么……孤自然是相信,无论何时何地,真龙永远只有一条。”
“说得好!”燕长文哈哈大笑起来,忽然话锋一转,手指向画上的一处道:
“不过难道六皇叔和大哥都没有发现么,此白龙无角,乃是一条外形似龙的蛟龙!
试问,生于湖泊河流之中的蛟龙,如何能与遨游九天的真龙一较高下?”
此言一出,燕修云的脸色当即变得阴沉,而一旁的燕玉泽却再次笑了起来。
“三殿下此言有失偏颇。百姓虔诚供奉神明,无非是期盼上苍能赐下恩泽,佑我江山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本王曾听闻一种说法,那些备受万民敬仰的神灵,因百姓的信仰与供奉,其神力亦会随之日益强大。因此,以本王之见,这二龙之间的较量,胜负之数并非取决于它们的出身如何,而在民心。”
燕长文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燕修云更是神情晦明难辨。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燕长文便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燕修云看了一眼仍旧气定神闲的燕玉泽,沉声道:
“皇叔似乎对三弟的到访并不意外?”
燕玉泽轻捻着杯中的清酒,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为何要意外?这龙场书院,太子殿下既然来得,三殿下是个读书人,自然也来得。”
燕修云被噎了一下,却又挑不出他话中的毛病,只得皱眉道:“他此来,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那依殿下之见,他的意又在何处呢?”燕玉泽漫不经心地问。
燕修云沉默片刻,声音陡然低沉:“在万卷楼,在……那个传闻。”
“哈哈。”燕玉泽忽然仰头笑了起来。
燕修云被他笑得心中一阵烦躁,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冷冷道:“他究竟安的什么心,皇叔心中有数。”
燕玉泽止了笑,淡淡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我如何得知?”
燕修云却不甘心,“那皇叔方才所说,二龙相争的结果不在出身,又是什么意思?莫非那传闻是真的?”
燕玉泽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向燕修云,轻轻摇头:“殿下还是没能明白我的意思,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望太子殿下回宫之后,细细思之。”
他说这话时,目光如刀似剑,直刺燕修云心底。燕修云被他看得心头一颤,竟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
大梁如今的皇帝勤政爱民,崇尚节俭之风,鲜少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是以朝中上至太子下至百官,都不敢过多表现出奢靡之态,至少在人前是如此。
太子在江州城并无行宫,当夜便下榻于城中规格最高的馆驿。
赵内侍细心伺候燕修云安寝之后,这才悄悄退了出去,甫一出门,便听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赵内侍步出馆驿,只见月光下,许诗明早已在外等候。
“深夜来见咱家,可是有何急事?”赵内侍轻声问,态度尚算和蔼。
“内侍大人为太子殿下殚精竭虑,学生深感敬佩。今夜特备了一份薄礼,以表敬意。”
许诗明说罢,缓缓自袖中取出了一只莹白色的玉镯,这是刚才他和秦雨薇匆匆去鬼市花重金买来的。以秦雨薇的眼力,挑选这些玉石珠宝绝不会看走眼。
赵内侍的目光一触那玉镯,便知是稀世珍宝,然而他很快收敛了神色,道:“咱家在东宫做事,岂可随意收受他人如此贵重的财物?”
“贵重?”许诗明像是有些吃惊。
“此镯乃是友人相赠,学生以为只是普通玉饰,只觉此镯之色泽与内侍大人十分相配,才斗胆前来献丑,方才还担心难以入内侍大人的法眼。”
赵内侍不免多瞧了他一眼,“此镯用料乃是极为稀有的青阳白玉,只有在云州一带才有少量产出,能有这么大一块打磨成玉镯,更为罕见。”
许诗明作恍然状:“原来如此!学生竟不知这玉镯还有此等奥妙。
内侍大人,学生眼拙,如此罕见的好物,在学生手中简直是明珠暗投,倒不如索性跟了大人,才算宝玉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