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阅卷房内灯火通明。同考官刘大人坐在长桌旁,面前堆放着高高的试卷。
他们要在五日之内将试卷预选完毕,挑出其中的优秀答卷,交给主考官批阅。
房间四角点着青烟袅袅的香炉,沉香的气味与浓浓的墨香交织在一起,却并不能舒缓刘大人脸上那纠结在一起的五官。
也不是头一回当阅卷官了,每回都能碰到些想要另辟蹊径的考生。
刘大人望着面前的卷子,用鼻孔呼了一口气,还有些恼火。
都到会试这一步了,老老实实写字不行吗?用甲骨文答卷,难道是生怕考官有耐心看完?
刘大人扫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子,毫不犹豫将这份扔到了右边的卷纸堆中,拿起下一份。
嗯,这份字迹清秀之中不失刚劲,看起来顺眼多了。
此考生的文章中提到前朝那些拥兵自重的将军,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刘大人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镇北王权势滔天,陛下也对他处处忍让,以至于朝中那些武将每逢见到他们这些文官,莫不是趾高气昂。
对对对,拥兵自重,就是没有好下场!
刘大人乐呵呵地将试卷移到了左手边。
几位同考官阅卷完毕,将挑选出来的试卷交由誊录官誊录朱卷,最后将朱卷送至主考官岑松柏处。
……
四月初时,礼部尚书周显清来到御书房觐见,身后的官员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岑松柏亦跟随在后。
“陛下,此乃岑大人遴选出最为优秀的十份考卷,谨呈陛下御览。”
四月的天气已经回暖,然而梁帝手中的手炉却比冬日之时还要更热一些。这十份考卷将由他亲自决定排名,称为“元魁卷”。
次日,梁帝命人将排好次序的朱卷送回至礼部,由周显清和岑松柏一同对照朱卷和墨卷,将裁可的举人按照名次依次定为合格,制成名簿。
……
会试发榜的日子定在四月十五,合格者的名单会被发布于礼部衙门前的彩亭之中。
东宫内院,董兰心来到燕修云的书房外,轻轻推开门。
燕修云一见她来,忙不迭起身,小心地扶董兰心坐下,“初春风寒,若要找我,让下人来通报便是,何必亲自出来?”
董兰心声音温柔,“妾身思念殿下,加上于榻上久卧有些烦闷,这才出来走走。”
“若让腹中的儿子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董兰心打趣道:“孩儿尚未出世,殿下怎知会是男儿?万一是个女孩可如何是好?”
燕修云微微抿唇,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董兰心敏锐地察觉到燕修云的不悦,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乃是春闱放榜之日,听闻礼部门前可是热闹得紧,殿下怎不亲自去看看?”
“那有何可看的,名次已定,孤去不去看,结果不都一样?不过是春闱而已,若真有名臣能人,自会在殿试之时见到。”
……
曙光初明,礼部衙门的石阶前早已是人头攒动,车马喧嚣。
石阶高耸,朱红的大门威严地紧闭着,门楣上悬挂的匾额书有“礼部”两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远远停了下来,却并未见任何人从车中下来,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祝澜与乔悠悠、肖婉、祝青岩一道而来,几名女子身着青衫,神态从容地谈笑风生,顿时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目光。
能够考中举人,来此等候会试结果的,多是熬了大半辈子科举之人,其中不乏耄耋老人,便是而立之年的青年学子,出现在这里都免不了被称一句“年少有为”。
而祝澜一行人明显年纪更小,更何况还是为数不多的女子,一时间汇聚在她们身上的目光钦佩者有之,妒忌者亦有之。
乔悠悠左右张望,在祝澜身边小声嘟囔道:“许诗明说的那位‘闻人月白’,今天应该也在这里吧?”
“应该是在的。”祝澜心中对这位闻人公子同样有几分好奇,尽管二人从未见过,目光却仍然忍不住向周围扫了扫。
从许诗明的叙述来看,这闻人月白的实力不容小觑,兴许会是科举场上的一位劲敌。
祝澜眼中隐隐燃起了几分兴奋的光芒。
随着辰时的鼓声敲响,礼部大门缓缓开启。官员们鱼贯而出,为首的周显清和岑松柏皆身着绯色官袍,腰悬金鱼袋,神态庄重。
当他们身后的几名小吏小心翼翼地抬着那张备受瞩目的榜单出来时,所有学子皆屏住了呼吸。
锣声过后,周显清高声宣读天子圣旨,本届春闱共录取二百八十人,赐“贡士”称号。
接下来,周显清开始宣读前十甲的名字。
“第十名,青州塘县人士,周泊。”
……
……
“第六名,江州昭平县人士,祝青岩。”
话音一落,祝青岩愣了片刻,继而心头涌起狂喜。而待她冷静下来,又有些哭笑不得。
又是第六名榜元。
院试她是第六名,乡试她是第六名,会试她还是第六名。
罢了,不如从今天起不要叫祝青岩,改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