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华灯初上。
云州城里,一座不起眼的酒楼正亮着灯,远远看去,十分寻常。
二层雅间的八仙桌上,却是一道道珍馐美食,以精美的瓷盘盛放,看起来相当奢华。
公孙玉树推开雅间的门,早已等候在内的廖县令忙不迭迎了上来。
“小伯爷赏脸肯来,真是下官大大的荣幸!”
此时廖县令的脸上满是殷勤笑意,哪还有半点白日里的公正威严?
他小心翼翼地引着公孙玉树来到上座,又亲自为他斟了茶水,目光却再次飘向了房门。
斟酌片刻后,廖县令小心地问:“小伯爷,宁月郡主她……”
“郡主有事回营,不来了。”
“哦……”
“不过这是郡主送给廖大人的一点心意。”公孙玉树打开了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螭纹笔。
廖县令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目光再次亮了起来,却不是为了这玉螭纹笔,而是——
堂堂宁月郡主,竟然会给自己送东西,这……这是何等的看重!
廖县令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无比小心地双手接过那锦盒,“下官何德何能,竟得郡主赏赐……”
“廖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公孙玉树笑了笑。
“你今日也瞧见了,宁安伯府与镇北王关系非同一般,咱们和郡主都是自己人,廖大人习惯便是。”
廖县令连声称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攀附上镇北王这棵大树。
二人说着话,却并未动筷子,仿佛在等什么人。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廖县令起身去开门。
“哈哈哈,小人来迟了,还请小伯爷、县令大人莫怪。”
门外之人笑着对屋内二人拱手说道。
正是白日里被判处监禁服役的周掌柜——
周阳。
三人寒暄几句后落座,周阳殷勤地替廖县令和公孙玉树斟酒。
公孙玉树笑道:
“周掌柜今日在公堂上一番戏演得可谓是天衣无缝,要我说,你这样的人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若是当官,定然能风生水起。”
“哎哟哎哟,小伯爷真是折煞小人了。”周掌柜赶忙敬了一杯酒。
“云州城有廖大人这样的父母官,还有小伯爷这样的人物镇着,小人真是打心眼里拜服。
这辈子能为伯府效力一二,小人就此生无憾了!”
公孙玉树也端起酒杯,毫不避讳地露出自己那枯柴一般的右臂。
“周掌柜这话说得……对也不对。
你可知我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周阳立刻道:“小伯爷说笑了,这云州城谁不知道呀?”
“您为太子流过血,挡过刀。
当年若不是小伯爷入宫替换太子,替太子挡了瘟神的灾……恕小人说句大不敬的,太子能不能长大还两说呢!
您这条右臂,换来的是皇室安稳,是大梁的社稷,那是何等光荣啊!”
“呵呵,周掌柜慎言。”公孙玉树说道,语气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毕竟这是实话。
自己与当今太子同日出生,一生下来便被送进了宫里,顶替着“燕修云”的名字享受了两年的皇子生活。
只可惜那时自己不过是个幼儿,对于宫中的奢靡生活毫无印象,而感染瘟疫留下的后遗症——那就是如今这条坏死的右臂,却要伴随自己一生。
父亲公孙断从前不过是个京郊种地的农夫,因着自己入宫的缘故,公孙家这才飞黄腾达,一跃成为了如今的宁安伯府。
当今太子的平安健康,是自己牺牲了一条手臂换来的,是他欠自己的。
如今的富贵荣华,也是自己应得的。
“小伯爷,下官初入仕途,资历尚浅,又远在云州,对于朝中的许多事情不甚明朗,可否请小伯爷解惑?”廖县令举杯问。
“廖大人但问无妨。”
“小伯爷既然对太子有恩,想必宁安伯府与东宫也应当亲厚一些。
可下官听闻,当今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不睦,而镇北王又与三皇子是一家人……”
“呵呵,廖大人是想问,镇北王与宁安伯府各为其主,两家怎会交好吧?”公孙玉树笑道。
廖县令点点头。
他才来云州上任不久,只知宁安伯府与镇北王有些来往,却没想到两家关系如此要好。
竟然连宁月郡主也与公孙玉树称兄道弟。
自己身为嘉余县令,这些都是自己万万惹不起的势力。不将其中的关系捋清楚了,他这县令当得实在心里没底。
“道理很简单。”公孙玉树不紧不慢地道,“这天下之事,说白了不过一个‘利’字。茶马交易,镇北王用得到我们伯府。”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公孙玉树说着,看了一眼周阳。
“这也是今日我们三人能坐在这里的原因。”
廖县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底的困惑却并未完全消散。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三皇子——”
公孙玉树将手中的酒杯举到眼前端详,嘴角的笑意陡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