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澜斟酌之后,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与你所惧怕的云州官府并非一路。”
“而且,我们还可以帮你。”
祝澜的声音笃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见巩绍被说动了,祝澜又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
“难道你不想为家人报仇么?”
提到报仇,巩绍顿时攥紧双拳,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恨意与怒火。
“好,我将事情都告诉你们。
只要能为我的家人报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祝澜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巩绍身上的伤口,让祝青岩去取了随身的金疮药来。
“你家的案子我略有耳闻,这也是我方才为什么能猜到你的身份。”
祝澜十分坦诚。
“我听说当时你们全家一共十七口人离开了云州城,除了你,其他十五人都被杀死在了那座破庙里。
而其中一具无头尸体并不是你的父亲巩元亮。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父亲去哪里了?”
回忆起那一晚的事,巩绍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父亲被人陷害,不得已才带着全家逃出城,想去南方避难……谁知刚出城,就遇上了瓢泼大雨,路上寸步难行,我们才到那座庙里避难。”
“当时天还没亮,我睡不着,在庙里四处转悠,发现那功德箱后面竟然有一道暗门——当时的暗门敞开着,应该是废弃已久,我心中好奇,便钻进去查看。”
“那后面也没什么稀奇的,我正准备退出来,却突然听到许多脚步声……有许多人闯进了破庙,接着、接着是我家人的惊叫声……”
巩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出去查看……就见我兄长扑了过来,把我撞回了那道暗门里。”
“然后我听到他的惨叫,我想推开那扇门出去,但他用身子死死抵在了外边,我出不去……”
“我只能透过那道暗门上的缝隙,看到我的母亲……妻儿……还有两个四岁的侄子……还有好多人……一个一个,都被那些人杀了……”
巩绍的双手捂住脸,眼泪止不住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声音变得嘶哑无比。
祝澜心下哀戚,没有出声打断。
巩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道:
“那些人在找……最后,他们找到了我父亲。
把他带走了。”
原来巩元亮是被那些杀手抓走的。
祝澜思量片刻,又问:
“你如此惧怕云州官府的人,难道是他们抓走了你父亲?
你方才所说的那个‘廖兴’又是什么人?幕后主谋?”
巩绍红着双眼注视了祝澜片刻,闭上眼道:
“看来……你们果然不知道。”
“廖兴是云州的嘉余县令。”
“你们既然知道我家的事,应该知道,我们巩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祝澜道:“听说你们家是茶商。”
“是的。”巩绍点点头。
“云州城里原先一共有三家最大的茶商,除了我们巩家的茶庄,还有一个六杨茶庄,一个永业茶庄。”
“我们云州地处两国交界,一直有茶马互市的生意。我们这些大茶庄的货每年都有很大一部分用于朝廷向乌兹换取战马。”
“但是这两年,朝廷收购茶叶的价格越来越低,甚至还定下了一笔茶税。”
祝澜皱眉,“茶税?”
“对。说是茶税,其实就是要所有茶商额外再上交一份茶叶。”
祝澜问:“这茶税有多高?”
巩绍竖起两根手指,语气沉重:“二成。”
祝澜轻吸了一口凉气。
她总算知道镇北王那些多出来的,用于换购精良战马的茶叶是从何而来的了。
放眼整个大梁,百姓买卖交易通常是三十税一,换算下来的税率连一成都不到。
这所谓“茶税”竟然是普通赋税的两倍不止。
简直闻所未闻!
巩绍叹了口气,“对于我们这些云州城里大一些的茶庄来说,这倒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外面那些茶贩,那就是天壤之别。”
“那些云州周边的茶贩,光是将茶运到城里,就要有不少损耗。再加上没有人脉,路上少不了被盘剥刁难。”
“二成的茶税,别说赚不到钱了,万一收成不佳,那便要赔上家底来交!”
祝青岩听得心中愤慨,问道:
“如此剥削,难道茶商们没有反抗么?”
“呵!”巩绍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民不与官斗,如何反抗!?”
巩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么?云州城里一共有三家大的茶商,我家只是其中之一。”
“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对于茶马生意自然了解。如此压低茶叶价格、弄出所谓的‘茶税’……大家早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那六杨茶庄的掌柜明哲保身,就在去年,干脆将所有的家当送给了宁安伯府,一家人平平安安躲到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