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回到成都,马车在州牧府门前停下,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两个侍者扶着戏志才下了车,进了前庭,正在等候的各曹掾吏看到戏志才,都吃惊了站了起来,迟疑了片刻之后,有人上前行礼,有人远远地拱个手。
戏志才目不斜视,由侍者扶着,直往后堂去。
走到中门,彭羕奔了出来,看到戏志才一副病容,泪水顿时涌出,赶到戏志才面前,深施一礼。“祭酒辛苦了。”随即从一个侍者手中接过戏志才,扶着他向里走去。
“永年”戏志才拍拍彭羕的手,一声叹息。他知道彭羕为什么这么激动。辛评自恃身份,对他这样的汝颍寒门士子都看不入眼,又怎么可能重视彭羕这么一个言行举止都不太符合君子之道的益州少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彭羕还能留在州牧府当差就已经是意外了。
“尹默、李譔还在益州吗?”
彭羕摇摇头。“尹默说蔡伯喈要重新修史,需要不少人帮忙,待遇不错,又能安心做学问,不想回来了。李譔”
“李譔怎么了?”戏志才放慢脚步,转头看彭羕。彭羕的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李譔考入了南阳木学堂,准备研究木学。前两天还收到他的信,说南阳士风务实,不像益州这般歧视匠师,哦,他们称为匠士。”
戏志才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进了中庭,辛评从里面迎了出来,拱手施礼,打量了戏志才两眼,关切地说道:“祭酒,在青城山休养如何?是不是太累了,你这脸色可不太好。”
戏志才点点头,从辛评身边走过。辛评很尴尬,脸上泛起潮红,正准备说话,戏志才又停住脚步,转过身。“仲评,你还记得孙策的奇谈怪论中与气候有关的那一条吧?叫什么小冰河的?”
辛评捻着胡须想了想。“有点印象,记不太清了。”
跟随辛评走出来的掾吏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年轻人越众而出,朗声说道:“初平二年秋,孙策由庐江舒县赶往襄阳的途中,曾与黄巾贼刘辟、龚都见面,建议他们去江南屯田,提及小冰河之事。说是将来百十年,北方会越来越冷,不利农稼,唯江南可生存。”
辛评恍然大悟。“还是子乔记忆好,的确有这么回事。”
戏志才看了曹操一眼。曹操心领神会。戏志才说孙策的要害在江南,他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还是戏志才说对了,孙策的重心一直在江南,不在中原。交州比他们想象的重要,只有从交州北攻豫章、桂阳和零陵,才有可能威胁孙策,中原的胜负很难动摇孙策的根本。
看着曹操和戏志才互通眼神,辛评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
戏志才体弱,不能在堂上就座,他们来到内室。戏志才身份特殊,即使在青城山养病,他的官廨还一直保留着,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东西也和戏志才离开时一模一样。辛评自有官廨,他不在这里处理公务。
戏志才入了座,曹操命人生火,煮上茶,取来点心,戏志才的药也煮上,不大一会儿,屋里暖和起来,茶香、药香混和在一起,多了几分烟火气。戏志才坐下喘了一会儿,待气息平定,看着那个年轻人说道:“你是谁家子弟?”
那年轻人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小吏张松,字子乔,成都人。”
“你在府中负责什么?”
“文书。”
“来往文书可都记得?”
“记得。”张松自信地笑了笑。“祭酒想查什么事?”
“你将历年来与孙策治下各郡户口有关的消息整理一下,评估一番各郡户口,尤其是豫州各郡。”
张松愣了一下,随即又拱手答应。“容小吏思量片刻。”
戏志才转头又对辛评说道:“仲治,最近颍川有什么消息?”
辛评苦笑道:“最近颍川最大的消息大概就是钟繇返乡了。他在汝颍之间游历,批评年轻一辈的士子泥古不化,不知因时而变。听他那意思,好像对孙策的三重境界很是推崇。哦,刚收到的消息,钟繇收到孙策邀请,去建业过新年,现在应该快到建业了。”
“你怎么看孙策的三重境界?”
辛评笑笑,抚着胡须,摇摇头,不以为然。“我境界太低,看不懂那三重境界的虚实。”
“是啊,我们的境界都太低,看不透孙策的虚实。孙策在初平二年就开始布的局,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看明白。仲治,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对手,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辛评神情窘迫,又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一眼就看出戏志才不仅病体未愈,而且有加深加重的迹象,这时候从青城山赶回来,恐怕有安排后事的目的。戏志才深受曹操信任,他如果建议曹操另选人担任军师祭酒,曹操一定会听他的。现在听了这句话,他知道戏志才并没有这个意思。毕竟都是颍川人,戏志才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祭酒言重了。有祭酒为君侯出谋划策,纵使孙策再狡黠也无奈益州何。”
戏志才又和辛评聊了几句,主要是委托他加强与汝颍乡党的联系,多打听一些消息,袁谭来势汹汹,豫州随时可能成为战场,胜负将影响天下形势,必然会波及益州。甘宁率水师西进,意在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