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宠高据虎皮座上,一边打开手中的书信,一边打量着来送信的使者。使者大约二十多岁,中等身材,动作灵活矫健,面色微黑,看起来像是军中士伍,不像是读书人。
傅宠有些焦虑。他希望贺齐能派一个读书人来。既然是谈判,总要和读书人谈在他的印象中,中原的读书人更容易对付些派一个士卒来有什么用,比武吗?
也许是刺客。傅宠心中不安,悄悄地示意身边的侍卫提高警惕,不要让使者近身。见傅宠如此,使者笑了两声。“大人不必紧张,贺将军只想消除误会,并无恶意,更不会行刺客之事。就算要动武,他也会堂堂正正的战胜你们,让你们见识我大吴的王者之师。”
“王者之师?”傅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肯落了面子。“你们一路烧杀掳掠,流的血染红了江水,什么样的王者之师会干出这样的事”
“敢问大人,我军进入牂柯一年,滥杀过一个人吗?”
傅宠语塞,一时倒不好回答。贺齐率部到达鄨县这么久,的确没有杀过人,反倒是做了不少帮助普通百姓的事。听说周瑜做得更好,还设立了学堂、工官,又让军中医匠为百姓冶病,深得百姓爱戴,人人称之周郎。但这些都是对普通百姓的,与他们这些大族无关。
这和传闻中孙策善待庶民,敌视豪族的说法很像。孙策善待庶民,他们没什么意见,但敌视豪族却是涉及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事,他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足下能言善辩,是读书人?”
“略通经籍,不敢以读书人自居。”
“哪里人氏?敢问高姓大名。”
“不敢,扬州会稽人,姓徐名陵,字元大,毕业于会稽讲武堂,侍从贺将军左右。”
傅宠很好奇。他早就听人说过,南阳有个讲武堂,荆州军中的将领有很多人出自讲武堂,精通战斗,所以荆州军战力极强。口耳相传,越传越神,讲武堂已经有些神化,有人说讲武堂出来的都是名将,荆州军中名将如云,根本无法战胜。这也是贺齐入县大半年,他们一直没敢主动惹事的原因。直到不久前,有人从成都回来,带来了更准确的消息,说讲武堂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堂,讲一些基本的战法而已,毕业生也只是粗通兵法,根本算不上什么名将。
真真假假,莫衷一是,傅宠心里也很好奇。现在眼前就站着一个讲武堂的毕业生,他当然想问问。
“会稽讲武堂?会稽也有讲武堂么?”
“当然有,本郡讲武堂的祭酒是故太尉朱公。”
“当年平定荆州黄巾的朱太尉?”
徐陵笑笑。“大人见多识广。”
傅宠有些窘迫。他再无知,也不至于没听过朱儁的名字。当年黄巾大乱,朱儁率部在南阳作战,威名远播,即使是牂柯也时常能听到。不经意之间,他面前就站了一个朱儁的弟子,让他很是意外。
他没敢问,低下头看贺齐写来的信。信是邓芝以贺齐的名义写的,话不多,只有三项内容:
一是提醒傅宠不要被人所误,关于新政,他如果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以问送信来的人,也可以派人去荆州打听,顺便看看荆州的新面目。如果嫌路远,去与牂柯毗领的武陵也行。从成都回来的人说新政不好,那他有没有说曹操也在效仿新政?
二是警告傅宠不要轻举妄动,玩弄刀兵。贺齐是百战名将,战无不胜,麾下所领也都是百战精锐,以一当十,几万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之所以没有开战,是不想多造杀伤,想给你们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若是不知进退,刀兵一起,只怕参与的诸家要从此除名,祖宗不能血食。
三是让傅宠不要寄希望于曹操的援兵。曹操父子都是吴王的手下败将,他们是没有胆量来战的,你们如果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怕是要落空。
邓芝的信说不上委婉,甚至有些盛气凌人,傅宠心里很不舒服。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徐陵,眼珠转了转,将信丢有面前的案上。“贺将军一向如此骄傲吗?我等虽身在山野,却也小有家资,知圣人之礼,并非蛮夷。”
徐陵点点头。“是,龙傅尹董谢,两百年前就是牂柯著姓,被称为义郎,又怎么会是蛮夷呢。只是大人深居简出,视野为群山所蔽,平日所见不过家人、奴仆,难免为人所欺。贺将军并非骄傲,而是气壮,行正义之事,扑讨不臣,无愧于心。”
傅宠怒意上涌。“足下是说傅某夜郎自大吗?”
“岂敢。牂柯傅氏来自河东旺族,见识岂是夜郎王这样的蛮夷可比。”
傅宠再次语塞。南中大姓大多不是本地土著,而是来自中原,尤其是函谷关以东的六国故地。第一批大量进入南中的移民就是六国后裔。他们虽然在南中定居了,却不肯与蛮夷共伍,特别重视祖先。傅家是不是来自河东,他也说不准,先人是这么说的,他也就这么信了,现在被徐陵一句话堵住,倒是无法反驳。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徐陵说得对,他们在山里称王称霸惯了,整天面对的不是部曲、奴仆,就是蛮夷,他们总是高高在上,已经不知不觉的忘了在大山外面还有比他们更强的人。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实际不过是坐井观天,和夜郎王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