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光四十七年年初,下了一场大雪,天地茫茫,寒意重重。
陈伯的骨疼病又犯了,愈演愈烈,正当此时,苏吟秋在青州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家书。
向来对她不闻不问的苏家突然派人来要把她接回京都。
她原本就打算在及笄之年去一趟京都,苏家此举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只不过陈伯年纪大了,旧疾反反复复,让她有点放心不下。
陈伯是母亲的义兄,当年父亲意外坠马身亡,母亲隐隐察觉其中有蹊跷,暗自调查,不知为何也惨死在马匪的刀下。
之后,陈伯按照母亲的意愿将苏吟秋带回了青州老家,自此和苏家断了联系,一呆便是十二年。
苏吟秋的祖父曾是帝师,深受先帝敬重,苏家在京都也算是有些名望。
父亲是苏家嫡长子,按照族规本该继承家业,却不料英年早逝,这才让二叔苏长仁捡了个大便宜。
如今祖父已然仙去,偌大的苏家只怕早已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可即便如此,苏吟秋还是要去。父母之死有太多的可疑之处,这些年在青州又陆续有不速之客造访,想必也是因当年之事而起,若不查清真相,还以公道,她心中总觉难安。
陈伯瞧出了她的心思,拉着苏吟秋的手细细同她说道:“陈伯老了,再也护不住你,你一向机敏,应该知晓
其中的厉害。青州有你大师傅和二师傅照应,你无须挂碍。只是此去多有凶险,你万不可胡来,事事须谨慎小心。”
苏吟秋一一点头,泣不成声。
陈伯取了早就备好的包袱给她:“里头的发簪是你母亲留下的,生前嘱托说等你决意回京之时给你,另有一枚钥匙,可在京都城南平安坊的地字号当铺取回你母亲为你存的一样东西。你且放心去吧。”
翌日,苏吟秋便含泪拜别了陈伯,上了苏家派来的马车。
来接她的只有一个丫鬟和车夫,车夫倒是老实本分,那丫鬟却很不识抬举,目中无人的样子,浑然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
苏吟秋心中明白,约莫是有人故意为之。
离了青州,一路向北,苏吟秋有千万的不舍,望着马车外面的冰天雪地,拢了拢白旧的粗布夹袄将头埋深深埋了进去,不想叫旁人瞧见她的酸楚。
那丫鬟聒噪,路上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京城如何如何的热闹繁华,苏府如何如何的华贵气派……
好似在苏吟秋这个乡下来穷酸小姐面前找到了一种自我满足的优越感。
苏吟秋从不反驳,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剪水秋眸亮莹莹的瞧着她,天真纯良,仿佛充满了对金玉繁华的向往。
“哼,一副没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相!偏偏还是苏家的小姐!”
丫鬟心中鄙夷,更有些不忿。
多亏了丫鬟口无遮拦,苏吟秋大概听懂了苏家此次接她回京的目的。
原来是端亲王王妃病重之时,浑浑噩噩想起了当年端亲王与苏父曾经定下的一门亲事。苏父自小便是皇子们的伴读,与端亲王更是生死之交,苏吟秋一岁时双方父母便交换了信物定了这门娃娃亲。只不过后来父母双双殒命,端亲王也在五年前病逝,这门亲事再无人提起。
端亲王王妃近来玉体欠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忆起往事,这才旧事重提。
既然是端亲王王妃提起,苏家自然乐意不过。
毕竟,端亲王的生母裕太妃是当今太后的胞妹,多年来圣宠不衰,若是能与端亲王府攀上亲家,日后定时平步青云,仕途坦荡。
定亲的事,陈伯提过一次,那枚发簪便是信物,苏吟秋深知这是她冠冕堂皇回京都的唯一筹码,藏得极为小心,从不离身。
日夜兼程一个月,离京都还有一百多里,人困马乏就在路边找了家客栈休息。
那丫鬟一路上见苏吟秋软弱好欺,更加放肆无理,夜里抢了苏吟秋的床铺呼呼大睡。
苏吟秋蜷缩在床脚,将自己纤弱的身躯裹在破旧的棉袄里头,小巧的耳朵却时时警觉。
忽然,一抹黑影从窗外溜进,鬼鬼祟祟。
盈盈月光下,只见
那黑影来到床前蓦地发狠,一手捂住床上女子的口鼻,旋即手起刀落,狠狠的扎进了温热的胸膛。
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吟秋死死的咬住唇角,不敢发出声响,只将自己的身躯慢慢的,慢慢的挪到黑暗的角落中。
黑影杀了人并未离去,窸窸窣窣的一阵翻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吟秋自然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若是被发现,下一个成为刀下亡魂的只怕就是她了。
这时,又有一个黑影破窗而入,快如鬼魅一般索了那人的命。
“谁!”对方很是警醒,回头发现了蜷缩在黑暗中的苏吟秋。
苏吟秋只觉得脖颈一凉,冰冷的利器便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瞪大了一双黑亮清透的眼眸,不知所措。
那人受了重伤,血浸湿了半边衣衫,肩胛处的一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他的脸颊染着血污,五官刚毅,轮廓深刻,幽深的瞳孔映着杀伐果断的狠绝。
男人迟疑的片刻,楼下追兵已然围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