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活了十八年,连一只鸡都不曾亲手杀过。
这一晚却忍着恐惧与恶心,给夏旬当下手。
受伤的饥民太多,容不得他一一仔细教宋宜如何处理伤口。
他只做给宋宜看一遍,便让直接上手。
宋宜虽是女子,比那些侍卫心灵手巧些,但从未接触过这些,加之伤口翻开狰狞很是恐怖,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看了也忍不住别开眼去。
更别提还要清理包扎伤口。
在夏旬接连处理三个伤者后,看着宋宜愈发苍白的脸色,在两人指尖触碰时她逐渐冰冷的温度,额上豆大的冷汗落下。
显然撑的极为煎熬。
夏旬忍不住叹了口气:“宋姑娘,是我强人所难了,你实在受不住的话,可以去旁边歇息,没人会怪你的。”
本以为宋宜会长松一口气。
却不料她摇了摇头,视线专注的盯着手上的动作,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我可以的。”
她脸上的害怕仍未散去,但神情无比专注。
哪怕动作笨拙,她也不曾放弃。
夏旬看出了她的坚持,也不再劝她放弃。
两人配合着处理一个接一个伤患,宋宜的动作也逐渐熟练起来,没有了最初的胆怯手抖,动作利落,轻重拿捏的刚刚好
。
在这一个夜晚,他们处理妥当了许多伤患的伤口,但也有人在他们面前死去。
等到所有伤患都治疗过后,宋宜扶着墙壁,也顾及不上地上的脏污,直接席地而坐。
无力搁在膝上的手微微发抖。
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不用担心,”头顶传来夏旬疲惫不堪的声音,嘶哑着:“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突然放松后就会这样,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也在宋宜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昂着头,将后背彻底靠着身后的墙壁。
毫无仪态可言。
宋宜盯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救人,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现在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经历了混乱、忙碌的一夜后。
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李文暨及两个贴身侍卫不知去了何处。
否则夏旬也不会近身守着宋宜。
虽然宋宜做了男子打扮,但女子的体态、嗓音是无法掩盖的,在人生地不熟的的环境,放她一个人呆着太过危险。
夏旬累的眼睛一闭就能陷入昏睡。
在听见宋宜的声音后,连眼皮都掀不开,只懒懒的问了句:“累了?”
宋宜也学着他靠在墙上,
昂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累,但——”她眼中的眸色闪烁。“但我救了人,是么,夏先生。”
让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夏旬。
夏旬掀开一半眼睛,看见她眼底的生气,愣了下,随即又浅浅笑了,打趣问道:“是,宋姑娘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宋宜握紧还在微微发颤的手,移开视线,“怕,一闭上眼就是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但他们都在对我说,他们想要继续活下去……”
像她一样,挣扎着也要活下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夏旬已累的打出鼾声。
她也实在太累,眼皮刚一合上,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将人吵醒,是后备大军载着辎重粮草赶来了!
汶阳县里有条不紊的分发赈灾粮。
县衙门前的尸首已清理一空,地上仍有血迹残留的痕迹,但所有赶来领取赈灾粮的汶阳县人脸上都洋溢着对今后生存下去的希望。
朝廷来了!
太子殿下带着粮草来了!
他们有救了!
宋宜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恍若昨晚的萧条绝望只是梦境一场。
她扶着钝痛的脑袋,天已大亮,身旁的夏旬早起来,正在对面县衙
里开辟出来的空地的上忙碌的查看昨晚所有重伤灾民的情况。
她撑着胳膊,也从地上爬起来,避开人群,跟在夏旬身边忙碌。
县衙门口感谢声不绝于耳。
县衙内,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昨晚重伤的十几名伤患,有四人没有挺过来,其中有一人年龄同宋宜相仿,昨晚哀求的望着宋宜,说他想要活下去,他远在壶关的妻子还在等着自己……
可今晚却已没了气息。
他死不瞑目,眼睛仍睁着。
宋宜不敢再看,撇开视线,眼泪猝然落下。
夏旬走来,弯腰替他合上眼睛,又对侍卫说道:“抬去葬了罢。”
“生死有命,努力过了我们也无愧无心。”夏旬低着声音,像是对她说的,说完后又不曾看她,转而同其他伤患一一叮嘱,现在天气炎热,伤口必须一天一换,更换上去的布必须用煮过后晒干的干净布。
伤患太多,他甚至连草药都备不齐全。
只能一遍遍的叮嘱告知。
汶阳县的赈灾粮还在继续发放,李文暨却已经要带着亲卫前往下一个镇子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