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返回了自己在洛阳的私邸,这是一处新修建的宏伟宅院,就在阊阖门南,铜驼街西侧。
他疲惫地走进私邸,成群的侍从婢女赶紧快步走过来,有条不紊地把曹真身上的朝服换成了舒适的便服。
曹真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肩膀,想着减缓一些酸痛,常年穿戴盔甲、拿着沉重的兵器作战,给他的身体留下了许多创伤,让他不足五十岁的身体就已经非常衰老了。
他缓缓坐在了侧厅的廊边,无言地看着洛阳城的天空,这时候还是早上,日头刚刚升起来,但曹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和活力,反而涌上了一阵孤独。
如今的他,贵为大魏国大将军,进封邵陵侯,手下大魏国精锐数万,但他却时常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魏国的疆域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军队也越来越强大,但曹真熟悉的人和事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他是在父兄的提携关照下成长起来的。
30年前,武皇帝在陈留散尽家财起兵对抗董卓时,当时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纯、曹洪等五人就已经先后投奔武皇帝在帐前效力,当时他不过十多岁,还跟随在父亲秦邵身边。
后来父亲被袁术部将所杀,自己就被武皇帝收养,改姓曹氏,也成为了曹家人。
此后他在军中效力,武皇帝如同他的亲生父亲一样,养他教他,给他充分信任,和文烈先后掌管精锐虎豹骑,在内侍从在武皇帝身边,在外攻城掠地。
建安二十三年的汉中之战成为了他记忆最深刻的一段时间,和凶悍的刘备诸将交战让他更加认识到刘备这个人的可怕,但也让他们年轻一代的曹家人得以崭露头角。
当时他以偏将军的身份,和担任骑都尉的文烈一同跟随都护将军曹洪,在下辨击败了汉国大将吴兰,魏国一度在汉中压制住了汉国。
可惜来年刘备度过沔水,大军主帅夏侯渊战没,魏军一时间群龙无首,武皇帝立刻任命他为征蜀护军,率领徐晃等人在阳平关击败了刘备部将高翔。
但汉军最终还是占据了优势,魏军不得不退兵返回了关中,把汉中让给了刘备。
但也正因为这一战,他和文烈、伯仁等人开始彻底接过父兄手中的旗帜,继续率领魏军为曹家征战,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天下,一直到今天。
但如今,他却感到手中的这杆大旗,已经没有后人能够接过来了。
想到这里,曹真闭上了眼,当年武皇帝身边诸曹诸夏侯父兄子弟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或能镇守一方,或能攻城掠地,但如今诸曹诸夏侯子弟越来越多,但他却看不到有谁能继续守护好这曹家的天下了。
“难道这曹家的天下,果真要交给那司马懿这样的人去守卫吗?”曹真喃喃自语道。
司马懿的才能他是知道的,早上陛下和他讲的需要士族子弟治理天下的道理他也明白,但他就是放不下心,总觉得只有曹家人、夏侯家人才可靠。
“唉……”曹真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阵风吹过,斑白的发丝在微风中飘扬,曹真陡然打了个冷颤,年轻时候寒冬腊月顶风冒雪他都从没觉得冷,但这时候洛阳的风不知道为何如此刺骨。
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一会,一个身宽体胖、面容华贵的年轻人恭敬地走了过来,随后施礼说道:“父亲。”
“来了。”曹真点点头,来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曹爽。
曹真腿有些麻木,艰难起身,曹爽见状一路小跑搀扶住了曹真:“父亲有腿疾,不好久坐,来日儿子取一些宫中药草替父亲煎些药。”
曹真站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听到曹爽讲要从宫中取药,又想起了早上他言语冒失之事:“你与陛下虽然也非常熟悉,但你千万记得你是臣,陛下是君,君臣有别。”
曹爽点点头,心里知道自己父亲忧心国家,有时候讲话直来直去,这些他也侧面劝过父亲,但他只是不以为意,今天重提这件事,怕是早上与陛下见面结果不太好。
“儿子记下了。”曹爽扶着曹真走到了屋里,随即摆摆手让身边的婢女都走开,然后低声告诉了曹真一个好消息。
“父亲,陛下告诉我,不日就将加拜我为城门校尉。”
“果真?”曹真惊喜地看了一眼年轻的曹爽,和当年他们这一代人相比,曹爽这一辈人大多没经历过艰苦的军旅生涯,文皇帝即位后忌惮宗室,不像是武皇帝当年那样全面地信任诸曹诸夏侯。
镇守一方、掌握军权的虽然还是他们这批老人,只不过年轻一代获得历练的机会也少了很多,曹真对此一直很忧心。
“城门校尉执掌京师城门驻军,可谓位置关键,你可不要辜负陛下信任。”曹真点点头,曹爽虽然武技不太好,但做人做事谨慎持重,和当今陛下关系亲密。
虽然他从不敢奢求当今陛下和当年的武皇帝一样,提前安排他和文烈与文皇帝交游相处,未来支撑大魏国,但如今曹爽和当今陛下,正如当年自己和文皇帝一样的关系。
“你边疆重地不去也好,在城门校尉任上同样也能积累经验,行军作战之事都是相通的,你能守好洛阳城门,也就能守好大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