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山羊在怀仁斋并没有蹦跶几天,任知节就在一堆老头儿老太太催促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将羊宰了,在院子里架起了柴火,开始烤羊。
任知节在长歌门怀仁斋住了十来天,并没有如她祖父任栋所想的那样对长歌门武学以及长歌门的未婚青年产生兴趣,反倒是住在怀仁斋的一票儿老头老太太们对于她口中描述的大漠黄沙以及西域风情很是向往,那用明火烤得滋滋冒油,撒上孜然之后香飘千里的烤羊肉更是令人神往,吃了多年清淡的江南菜,偶尔尝尝西域的鲜味儿也是不错。
任知节在院中生了火,周宋砍了些柱子劈成竹签,将腌制好的羊肉切成片状,串在竹签儿上,便架在了明火上烤,几只羊腿处理好了之后便架在了火边,被火焰烤得滋滋往外冒油。那些平时弹琴读书格外风雅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各自从自己屋中拿出张胡凳,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任知节烤羊肉。
周宋被油烟熏得灰头土脸,他用扇子扇了会儿柴火之后,转过头看着用布巾抱着头,整个儿厨娘打扮的任知节,眯着眼睛说:“说好的你烤,怎么变成我烤了。”
任知节拍拍他的肩:“能者多劳,等会儿阿念就过来了,我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周宋横她一眼,转头去拨竹签儿,过会儿又扭头看她:“你通知大爷了没?”
任知节:“啊?”
周宋一竹签敲在她脑袋上:“当时你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烤羊的时候叫上大爷,你叫了康念张婉玉逸飞师兄,连韩非池赵宫商这俩冤家都叫上了,就没叫大爷?”
任知节摸了摸脑袋:“我在路上遇见了阿念婉玉逸飞师兄就顺便跟他们说了,回来的路上看见韩非池跟赵宫商正在吵架,我这样以和为贵的人就上去劝架了,顺便告诉他们怀仁斋要烤肉,至于杨家大爷……”她挠着头巾,“他老不出门我有什么办法!”
周宋嘴角略微抽搐:“你不会亲自上门吗。”
任知节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周宋简直想抽她:“那上次是谁夜闯大爷宅邸的!”
坐旁边的任栋扭过了头:“啥?知节夜闯青月宅邸?”
任知节忙不迭地捂住了周宋的嘴,朝任栋干笑着:“爷爷你听错了,我只是晚上的时候与杨大哥偶遇而已,偶遇。”
她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周宋:“那你还记得你怎么不去?”
周宋理直气壮:“我怕!”
任知节看他那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个师兄的样子吗。”
周宋摇头晃脑:“反正我是师兄。”
任知节恨不得跟他对掐:“我一定要在阿念面前说你的坏话。”
说着她把头巾一摘,也没来得及擦掉脸上的油烟,脚底一溜烟往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叫杨大哥了……”
话还没喊完,她就一头撞到了一个人怀里,额头刚好磕在那个人下巴上,于是两个人一人捂着额头,一人捂着下巴,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任知节捂着额头抬起了头,正巧与捂着下巴的杨逸飞四目相对,杨逸飞笑笑,道:“师妹的头险些撞碎了我一口牙,待会儿怎么吃羊肉。”
任知节苦着脸:“对不起,逸飞师兄,我不是有意的。”
“无碍,我牙口还好。”杨逸飞笑着说,又看着任知节满脸的油烟,眼睛弯了弯,“师妹急急忙忙出门,是要去哪?”
……叫你那个传说中嗜睡的兄长起床。
任知节道:“我去叫杨大哥一起来吃烤羊肉。”
杨逸飞听她回答,微微愣了愣,随即笑意更盛:“那兄长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就没见他不高兴过。
“那逸飞师兄,我就先走了。”任知节向他告别,便一阵小跑出了门。
杨逸飞侧过头去望着她银甲红袍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口中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其他人去过兄长的院子了……”他说着,转头走进了院子,待看见挂在银杏树光秃秃的树枝上的笼子里打着瞌睡的八哥,忽然睁大了眼睛,“兄长……现在是不是还在入睡?”
他转身大步踏至院门口,入眼是一重重青瓦白墙的院落,以及种植在院外的柳树,几个绿裙窈窕的长歌门女弟子笑着走过,弯弯曲曲的石板桥上已经没有任知节银甲红袍的身影。
任知节嘴上说不记得杨青月住哪儿,可一走上那条石板桥,看着头顶上冬日的阳光洒在粼粼湖面上,便觉得好像回到了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她一脚踏在石板桥上,借力跃至半空中,飞出老远,然后力竭降落后,又一脚踏在水面上,一招渡水登萍飞到了石板桥对面的屋顶上。
脚下踩着青瓦,借着屋顶的视线,将周围景色一览无余,她只环视了一周,便找到了远处那个银杏树枝越过院墙的院子,她提气纵身,向那处跃出,在满目蓝绿的长歌门留下一道银红相间的残影。
待她落至院子的屋顶,看见院中那棵银杏时,便确定了这就是杨青月所住的院子,那天夜色已深,她除了这棵树,以及在树下席地而坐双手拨弦的杨青月外,便没有注意到其他了。而如今则是正午时分,冬日的阳光洒在这处院落之中,她第一次能仔细打量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