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跟在迟娑身后,听着充满坚毅和决心的声音,此时心中另一个声音却蓦然响起。
“该结束了。”
这个声音如此微弱,却字字分明,伴随着周围将士们热血激昂、掷地有声的吼声,让阿月更加无从思考这个‘该结束了’指的是个什么意思。
迟娑的步子走的不紧不慢,与一簇又一簇火把擦肩。今夜无月,迟娑的面容被火光映衬得,自然少了许多清冷,多了几丝凡人之味。阿月看着师傅步伐沉稳,但心中却感受到,师傅的心绪起伏,似乎比之面对那海妖妺之时,更加波动。
走进了熟悉的屋子,看着一切如昨,物是人非如此直白地铺在二人眼前。离开的时候,阿月觉带了各样行李,回来的时候却是一瞬之间,什么都没有。阿月看到了师傅眼中的一抹悲伤,甚至都不算是看到的,而是这样的眼神,在门开又阖上的时候,投向了沙丘半坡之下,被两位将领跪侯着的淳于弋。
这个眼神,阿月很清楚,记忆之中有过。
屋内也有火光铺入,迟娑静静地坐在桌旁,拿出来短刀轻轻擦拭着,目光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阿月亦跟着,心中也有一些悲伤,思及一路行来到了分别之时,淳于慕想来定要同淳于弋一道回去罢!心中一股子烦闷升起,更加口干舌燥起来,只是离开许久的屋中,没有尘秽,也没有茶水润口。
“师傅?”阿月抿了抿嘴唇,道,“师傅,早已经清楚发生何事了?”
迟娑轻轻摆头,有一声微微叹息,看着阿月,眼神之中透露着希冀和无奈,道:“阿月还记得为师说,海妖妺与莨国王上之间,有一个利益交换吗?”
“嗯,莨国之王甘心为海妖妺所用,让海妖妺隐藏于其身,但是交换的是什么呢?”阿月回忆道。
“是啊,交换的是什么呢?此前我没有想通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位有帝星相的王上,那样的心胸抱负却甘心将自己的命格送给妖物。方才看到这半落璧的情形,才终于想通。这位王上所交换的内容,两位的盟誓,定然是莨国横扫苏卫西图,一统天下,迅速成为最后的霸主。如果推测的不错,这样也更能说得通,海妖妺暗中诸多安排,是为了她的目的,也是为着这位王上的目的!自然,也契合了她说的那句话。”迟娑仍是淡淡道。
阿月想起海妖妺死前说了许多,“他们不死完,她迟早会再回来的。她那样自信,那定然就是与莨国之王盟誓之中,也有这一条。”阿月答道。
“想必万乘城中,那些城中之人消失的毫无影踪,那便是移时之法开启的表象。为师最近,惑于心念之乱,困于修为无法更进一层,连看这些,竟然都没有看透。她最后那句……”迟娑摇了摇头,托着腮,没有说下去。
“师傅……那位海妖妺,不是上古就存在的十分厉害的大妖怪吗?师傅与她的斗法,并非在这些时日,更是这上百年间的斗争,师傅已经很难了,为何还要自责呢?”少有的,阿月还可以宽慰师傅两句的时候,话说出来,都觉得很是不真实。这份了悟,又不像时此时才有的。
迟娑没有答话,看着窗户之外,火光明明。
而另一侧的淳于弋,面对眼前两位,还有已经噤声等待的淬锋军将士,心乱如麻,不知道何去何从。
只是因为“前嫌”吗?还是因为迟娑?或是,因为见了神仙之力妖物之力,人心人力,不过无能为力。
他看了看淳于慕,他的心思淳于慕明白,较之淳于弋,虽然淳于慕有着结义的情分,还有在苏卫军中时间不长,但也算铭心的经历,无记忆之托的自己也将苏卫作故国。但终究不如淳于弋那般情义深沉深厚,抉择,于他自己来说或许更为简单。
经此一路,淳于慕深知自己心中所念,绝非同淳于弋回到苏卫庙堂,在尔虞我诈之中耗费今生。淳于弋历经生死几番,看到超过人世之外的其他,许多执念已经开始放下。
到底是,还没有彻底放下,此刻才会如此摇摆。
淳于慕为给淳于弋留出更多的时间,上前对绪赫行道:“此事,事关重大,绪兄先将战况再说清楚一些,如今战局到底如何了?”
绪赫行看了淳于寒安一眼,见他目光未动,便叹了一声道:“末将离开王都,来此处寻将军之时,最后的战报是,我苏卫西南边陲重镇歧之山一役,守城主将没有以身殉国殊死抵抗战死沙场,而是不战而降!此举,将苏卫能战之军士气打压全无。此后可以想见,只能是连连败退,而失去岐之山之后,自西、南向东、北一线朝王都包围,苏卫半壁江山已然失守,存亡已在一线之间……”绪赫行说来悲愤,痛不堪言。
但淳于弋之前,已经见识过部分边防守城军将情况,此番听来,竟觉得如此发展也乃意料之中。
淳于寒安接着道:“战局不利,但主帅放心!苏卫立国之后,战线并非只有边防重镇,当初淳于家主,王师首任主帅,早就是居安思危,排出了多条戍卫防线。敌军越过歧之山之后,下山的淬锋军将士们,已经分部整合其余可用军队,在此后槮越山、墨山、连秦山一线,已经将莨国阻于这道防线之外,只等主帅掌印,号令千军,再次收整士气,必能够将敌人赶出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