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黛憋了一肚子怨,干脆慢吞吞坠在陆夷简后头,趁这功夫把贾宅内院布局大致扫了一遍。
这院子是先帝所赐,建筑本身自然不俗,光是西角门的雕砖门罩便比寻常官员的宅子强出不少,再看西跨院厢房正间额枋下的骑马大雀替色彩艳丽,更显贵气。只可惜,这样好的建筑,却配了满园荒芜景。
早听说贾清此人两袖清风,光从这宅中景象上来看,倒也不作假。
两人前后走至踏跺下,张黛抬头望了眼,正脊两端各翘起一角,那石雕看着像鸱尾,却又有些不对。
张黛定住视线,那东西周身好似笼上了一层黑灰,不等人细看,那黑灰又瞬间消失不见,反倒是张黛自己被晃得花了眼,人跟着有些昏沉,不觉身子一歪,踉跄着往后跌去。
陆夷简觉察不对转过身来时,正瞧见张黛歪在旁边枯井的一侧,她手中的白玉剑牢牢插在路旁一口水井边沿缝隙中,半边身子使劲往外扯,另外半边身子悬在井口之上摇摇欲坠:“当心!”
他眼疾手快将人拽回来,张黛离了那枯井,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陆夷简扶她站正,眉心蹙起:“可是发现了什么?”
她再看了眼脊上的石雕,片刻后低头拭了下手中发烫的白玉剑:“无碍,先进去吧。”
她不肯说,陆夷简便也没多问,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踏跺,木门推开,陆夷简先一步进去,张黛紧随其后。
这会儿宅中上下灯火皆灭,屋内贾家仆从全都歇下了,为防万一,下晌送来的饭食里已经被陆夷简派人加过了迷魂药,此刻贾家的仆从正处于昏睡,倒不必担心暴露。
通铺上躺了一溜的人,张黛凑近瞄了眼,但见十来张肥腻的脸孔就这么并排躺在铺上,五官被两颊的肉挤在一处,打眼望去,这些人皆耳廓宽大、额骨突出,呼吸间两侧鼻翼上下煽动,大约是迷魂药的缘故,众人脸上还泛着一阵红晕。
陆夷简从头走到尾巡视了一圈儿,而后转身看向张黛,“一共十三号人,都在这儿了。”
“都是男仆?”张黛盯着眼前几张面孔问道。
陆夷简颔首,抬手指了指:“从左起第一位是贾家的管事,心智正常,但是个跛脚,已经年过五十。剩下十二人中,有十一人都是年轻力壮之辈,最后一个,是不满五岁的孩童。据说是今年年关才到的贾宅,人有些糊涂,记不清自己的来历。”
张黛快步走到最后那个孩童跟前,俯身细细看了看他的脸,这孩童两颊圆润,脖颈粗大,宽耳凸额,乍一看,倒像是富庶人家养出来的小郎君。
陆夷简也跟过来,低声道:“贾清对仆从很是照顾,这些人名义上是仆从,实际上吃的喝的都不算差。”
岂止是不算差,这一个二个都称得上一句膘肥体壮!
张黛站起身,再看了看其余几人,“贾清本人也这么心宽体胖?”
“这倒是没有。”陆夷简回忆了下,说道:“他有些瘦。早前他在鹤瞰监昏迷不醒,圣上派太医走了一趟,只说他有些气虚血虚之症。”
气虚血虚?张黛柳眉挑起,贾家仆从上到五十来岁知天命者下到垂髫小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偏贾清这个当家郎主瘦弱到气虚血虚,简直荒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贾清真要有这份舍己为人之心,早两年在须弥关时候怎么不发作?须弥关的伤残乞儿可比上京多多了!
张黛心中疑窦丛生,各方思绪在脑子里翻涌起来,她凝神想了片刻,忽地上前掀开了其中一人的被子,陆夷简心底虽惊,手上动作却半点不慢,两三下替张黛将剩下的被褥一溜掀开。
张黛顺着进门处一路往里,将通铺上这十三人挨个检查了一通。
陆夷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见她又是看手相又是探穴,多少猜到她的心思:“我已经请太医挨个看过,那边没看出来不对之处,乞讨者难免受伤,身上的伤不曾好好处理,后头拖久了就成了残。至于心智不全,约莫是他们天生的毛病。”
张黛将被子给最后的孩童盖上,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陆夷简:“太医自然看不出,因为他们压根不是天生得了病,而是后天被人夺了心魂!”
魂魄意志神明乃人之五魂,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肾藏志、心藏神明,五魂皆具,方能正常。
她细探过这十三人手相,不论哪一个都不该是缺魂少魄的命数,可如今他们中除了那身有残缺的老管事之外,其余人却都成了心智不全之辈,若非人为,又何至于此!
陆夷简面色陡然一变,“是贾清所为?”
张黛重重颔首,“这些人皆是孤苦之命,他将人收拢在府上,先取了心魂,再好吃好喝养着,想法子哄他们自愿将肉体供奉给邪灵,以此换得布阵所需的邪祟之气。”
贾家仆从失了心魂,人变得痴傻,哪还能升起反抗之心?随后种种,还不都是由着贾清说了算。
说罢,她抬手指了指天,“这屋脊上的石雕有问题,不像是驱邪之物,倒像是,聚邪所用。那东西应该在此立了两年以上了,吸日月精华,又有晦气供养,怕是生了灵性。白玉剑靠近,让它觉察到威胁,才会做出种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