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夷简对这位新婚妻子始终有些无可奈何,瞧着是个温柔小意的可人儿,实则主意大得很,她说出口的话那必定是要办到的,说进阴阳司就进,更遑论只是去一趟柳家了。
柳存茂告病许久,这案子又是他们一同勘破,按理,他也该上门探望一番,随了她的意也好。
这厢便说定下来。柳家这几日闭门谢客,陆夷简先叫人递了话给柳存茂,得了回信儿,才与张黛携手上门拜访。
来之前,他便先与张黛提了一嘴柳家的人情往来,“柳存茂是天子近侍,与阴阳司那几位天师一贯不怎么对付,他自己也看不上那些人。家里出事后,也只请了上京城及周边有些名气的相士上门看过。你去了,也不必提阴阳司的人。”
张黛心底有了计较,自是应下来。
柳家小郎君自打跌了那一跤,精气神仿佛一夜之间就散了,成日成夜哭丧哀嚎,吃不下睡不着的熬着,几日功夫人便瘦了三圈儿。柳存茂请了多少大夫、高人全都无济于事。
这段日子柳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小郎君的生母成日以泪洗面,柳家老太君更是几度哭得昏死过去。
张黛一进门便被柳存茂的夫人杨氏急急迎了过去,柳家眼下别无他法,这会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把最后的指望放在张黛身上了,因此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之说。
里头的事儿陆夷简不懂,柳存茂便请他一道到前头书房里说话。
柳小郎君的坊院紧邻正院,院里树影林立,冬日无花叶,便拿了彩绸缠在树梢,屋舍掩在其后,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缤纷景色。沿路的抄手游廊外侧挂了七八只芙蓉笼,梳双发髻的丫鬟拿了牛骨食罐正给里头蹦跶的陇客喂食,见了人,忙不迭退至一侧屈膝问安。
张黛顺势站住脚,看了几眼正七嘴八舌说话的几只陇客,杨氏揩着眼角上前说道,“这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孽根四处搜罗起来的,他素日里最爱这些个玩意儿,原我也是拦着不让的,可他遭了那么一出,后头日夜睡不着,怕起来的时候唯有听着这些玩意儿才能安心些。叫世子妃看笑话了。”
张黛若有所思,“郎君倒是好性儿。”
“什么好性儿,也就是个孩子心性。十五六的年纪,既不肯好好念书,也不肯好好学庶务,成日里招猫逗狗,不像个样子。他父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底拦不住”杨氏再揩了揩眼角,“现下我也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有他身子康健来的要紧,不成器便不成器了,只要他好好儿的,我们做爹娘的就心安了。”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我从前也淘气,没少惹我阿爹阿娘生气,日到族学里听先生告状都是常有的。”张黛笑着宽慰一句,又问道,“听说府上请上京城几位相士来瞧过了?”
“请过了,但凡懂些祝由术的都请来瞧过,符医也请了些,可也就起先那几日有见效,后头,却怎么都好不了。”杨氏别开脑袋,眼泪珠串儿一般落下来,声音跟着落低几分,“我与阴阳司唐相师的夫人有几分旧交,前儿才舔着脸上门请人来了一趟,唐相师来看了一眼,只说可能是被吓得丢了一魂,眼下间隔太久,那一魂找不回,也就,只能这样了。”
可能?唐致明虽不是以祝由术见长,可也不是个随意的性子,怎么会以“可能”二字下定论?张黛压下心中疑惑,跟着杨氏迈步进了屋内。
这院子外头望着雕梁玉砌,里间却朴素得紧,唯有一幅名家真迹略显出些主家的品味。
才刚进门便听着有人断断续续惊叫,木画屏风后头的丫鬟们一叠声喊着爷,又是惊又是怕,声儿都带出几分颤来,杨氏面色一白,再顾不得身侧有客,放声喊了一句“我的儿”便急急往里头冲进去。
张黛紧随其后疾步而入。
这屋子里乱成一团,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脚榻边上散落着碎了的杯盏瓷片,屋里摆着的玉器摆件也碎了个彻底。
柳小郎君侧躺在床榻上,腰间横了七八条棉被,一张脸涨红着,也不知是憋的还是疼的,见了杨氏便两手捂着心口直喊起疼来。
杨氏扑过去握住儿子的手,心疼的无以复加,“不是才吃过唐相师的丸药?怎的又疼起来?”
伺候柳小郎君的大丫鬟垂泪说道:“才刚还好好儿的睡了会子,一转头的功夫就不成了,又是咳又是喘,大爷只说脑袋疼,满屋子的东西砸了个彻底,奴婢们怕伤了大爷,也不敢多拦。”
柳小郎君大张着嘴喊了两声娘,哀哀切切地嚎起来:“儿子不中用,学堂去不成了,入仕也不成了,顶着这样的身子骨,连庶务也不能够操心了!儿子不孝,娘啊!都是儿子不孝!”
他这话一出更是引得满屋子人都泪水潸潸,杨氏哭得不能自已,连连喊着心肝儿肉,“你不过是病了,好生将养着,吃了药,往后就都好了!可不许说些浑话!”
柳小郎君又是一通咳嗽,眼珠子往上一瞥,瞧见后头的俏生生立着的女娘,心头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娘早时候提及过的那位英国公世子妃了。
见她这般面嫩,约莫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柳小郎君顿时心头一松,眉眼间也带上几分不易觉察的快活。
即便如此,他倒也没忘了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