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太医是最擅治外伤及疑难杂症的,连他都摇头,可见宣平侯这伤势非同小可。
宣平侯这会儿脑子清醒了大半,闻言顿时满心都是绝望,浑浊的双眼翻起来,神情既惊恐又焦躁。
秦晖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侯爷昨日究竟接触了什么人?亦或者去过哪里?”
这话早些时候已经问过宣平侯身边跟着的长随,根据长随所言,宣平侯昨日也没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更没接触过旁人,可秦晖还是觉着不该如此。
长随抖着身子,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爷和从前一样,早上起来先去了趟骁骑营,中午用过饭,就带莲姨娘去了西平街的翡翠苑,用过晚饭便回府了。”
宣平侯赶紧点头,他什么都没做,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嚯!在场众人莫不都是啧啧称奇,谁家好人当值只去一个上午?下晌便领着姨娘跑去潇洒了?何况那西平街的翡翠苑可是宣平侯夫人的陪嫁,宣平侯如此做派岂非把自个儿夫人的脸面丢在地上踩?人都说夫妻一体,这样光明正大宠妾灭妻,真真是不像话!
秦晖烦躁不已,既没接触可疑的人或事,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怎的就遭了这一难?难不成就他一个人倒霉摊上事儿了?
夏公公是个急性儿,等了半晌不见人开口,便追问了一句:“余太医,侯爷究竟是怎么了?”
余太医道:“侯爷这几年从未大病过,素日里也有太医定时上门问诊,我翻查过从前几年的脉案,全然没有什么大问题。照理,侯爷身子骨应当强健才对。可我此番诊脉,却发现侯爷气血极为不足,肝肾皆被侵袭,经脉堵塞,看着像是亏空已久、七情大伤之态。若是才有这等病症,及时开方吃药,慢慢养个五六年,倒也能好些。可,我观侯爷的脉象,这病症绝非近日才有。”
夏公公一愣:“竟还有这等奇事?”
这病症绝非一朝一夕有的,可宣平侯的脉案却显示他一直身体康健,怪哉,实在怪哉。
在场众人皆是不解,余太医捻着长须哀叹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全无办法!”
都说对症下药,眼下他连宣平侯的症结都搞不清楚,自然无可救药。
长随闻言,登时腿脚一软,面条儿似地跪倒在地:“那,那我家侯爷岂不是”
岂不是要完蛋了!
侯爷完蛋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全都完蛋了!
周遭伺候的宣平侯府仆从这会儿全都如早遭五雷轰顶,跪下来朝着宣平侯就是一通哭,那架势,倒是赶上哭丧了。
宣平侯瞪着余太医,直瞪得面皮涨紫,一张嘴想说话,却只流下一串儿晶莹的涎水,身子因为挣扎太过,正不住颤抖着,看得人不忍直视。
秦晖面色极差,先呵斥仆从几句,叫人住了口,又转头叫了个道童来:“再去取张符来给侯爷贴上。”
小道童应声去了,一张符贴过去,宣平侯两眼一翻,就此昏睡过去。
屋子里霎时落针可闻,忽而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不知余太医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脉案?”
余太医循声望去,见是站在人群后方的张黛,心下虽有些奇怪她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答了话:“侯爷是自七年前开始,得了先帝爷首肯,才与老封君一道请太医们按时问诊,再往前,便没有先例了。”
张黛若有所思:“那会不会是侯爷从前身子便出了问题?比如,七年前他就已经是这样的病症。”
“这”
不等余太医说话,那厢秦晖却已听不下去了:“余太医与本官早已经查证过,若有这么奇特的事,怎么前几年一直未曾有人发觉?世子妃年轻气盛,有些事考虑不周也是常有的。只是现在侯爷的身子要紧,世子妃的高见,还是留到日后再发表吧!”
早在张黛硬是闯进他的班房之后,他对张黛连面子情都不给,这番话说得半点不留余地,只差没指着张黛的鼻子说她胡说八道。
在场众人皆呼吸一窒,换做旁人被这么说,恼都要恼死了,张黛却神情不变,甚至还朝秦晖笑了笑,无奈道:“您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没办法。”
说罢还摇了摇头,一副‘你都这样了,那我让让你吧’的样子。
再看秦晖却已经被气得目眦欲裂,众人心底皆是一凛,莫不是要当场打起来了吧?
这时外头帘子被人掀开,宣平侯老夫人被人搀着迈步进了屋内,那双老而浑浊的眸子四下扫了一圈儿,恼恨地瞪了眼张黛,旋即转头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只急急拍着身边的丫鬟:“快,快把丸药拿来给侯爷服下!”
余太医自是要拦:“老封君不可,侯爷眼下身子正虚”
宣平侯老夫人尚未开口,她身边那人却笑起来,温声道:“余太医放心,这是父王早年得来的圣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比谢小天师的回元丹更厉害些。侯爷吃了,不需一日,自然就好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个年约二十一二的郎君立在宣平侯老夫人身边,见众人看向自己,只微微颔首致意,通身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是庆王世子李淳。”陶泓低低说给张黛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