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个人真正成人的那个瞬间,无关乎年龄,更无所谓立业,而在于他的内心。当他能够摒弃掉所有独属于自己的各种情绪,而专注于眼下的生活时,才算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个“人”。
这句话,王东升以前听过,但从来不敢苟同。若是真的有人能够摒弃掉任何个人情绪,完全不被情绪所影响,那么那个人,真的能算作是一个“人”么?
情绪,才是一个人的根底;思想,反而在其次。
就一如他现在,整日被困在自己内心的情绪里,挣脱不出。
友人的离去,仿佛是将他的魂灵抽离了一部分,哪怕努力地想要抗拒情绪的侵蚀,可现实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乃至于渐渐地影响到了工作。父亲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时时刻刻盯着他,偷偷摸摸地帮着他查缺补漏。
王东升都知道,王东升很感激,但王东升从来没有说过,或许这就是独属于这对父子间别扭的默契。
有些话,王东升无处可说,父亲、母亲乃至于爷爷,都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那比他多出来的几十年乃至于半个多世纪的人生经验,往往只会告诉他“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日子长了就好了”,可那是以后的事儿,不是现在。
过去,他能和陈维任说,他们经常在各种地方说各种事儿,就像上高中做同学的时候,尤其是高三课业压力最重的时候,他们经常在晚自习结束后,一人一辆自行车骑到商业街里,找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冰淇淋店,两人合买一份第二支半价的甜筒,再慢慢悠悠地推着车,走到图书馆旁边的小公园里,找到躺椅坐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上半个小时,等把心底的那些话都说完了,再各自回家。
如今,陈维任走了,王东升险些没有新朋友,虽然林颂静也算是他的朋友,可人家是女孩,更不用说工作很忙,王东升总不能大晚上的把人家找出来、拉到商业街去买甜筒、再带去小公园里说话吧?
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于是,情绪就一直在他的心里抻着,始终不得消解,直到一个星期后的周五晚上,姑父带着妹妹丁冉来家里做客了。
虽然王东升并不清楚,姑父和妹妹为什么会在这个大学怎么看都不可能放假的时候一起登门,但那天他没有活儿也没有事儿,于是就跟着父亲一同接待了自己家的亲戚。客厅里,王东升陪着说话,眼看闲话说得差不多了,他就找了个借口回到自己房间,准备继续用看书来消磨时间,却不想妹妹紧跟着便前后脚敲门走了进来。
“看书呢,哥?”丁冉脸上露出点狡黠的笑来,她很喜欢笑,今天则是一边笑一边磨蹭过来,而后就贴着王东升坐在了他的床上。
王东升点了点头,站起身指着书架:“你看么?我这儿什么都有,小说、历史、心理学什么的,我给你找一本哈……”
丁冉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王东升手上的动作没停:“哦?想说什么?你在学校谈恋爱了?有人追你。”
丁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脑子里怎么尽是些八卦,我难道除了谈恋爱不能做别的了吗?你妹就不能一入学就拿了一等奖学金吗?”
“确实,不过聊学习没什么意思,我都提不起兴趣。”
“那聊聊你吧,哥。”
王东升的手突然僵住了,停在半空,不再翻动书架,而后就听见丁冉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感觉,你有心事,说说?说不定我能和你聊明白呢?”
那声音温温柔柔的,全然不似平日里丁冉笑嘻嘻的样子,王东升扭过头去,看见丁冉坐在床边,两条细腿晃荡着,脸上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原来不知不觉间,妹妹已经长大了,能看出别人的心事了,能和别人谈心了。
哪怕直到今天上午,在王东升心里,妹妹丁冉都好像一直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嘴碎、话多、皮实、时常亢奋得和患有多动症一样,每天都精力十足地上蹿下跳,哪怕高三那么紧张的学习氛围里,都打断不了她向自己分享早恋八卦的那颗心。
时间的滚轮再往前滚,回忆就没那么美好了,年幼的丁冉是高中时候的加强版,小小的身子每天都在奶奶家的客厅里上蹿下跳,偏偏那时候的王东升喜欢安静地读书,可不管是劝说、商量还是指挥,丁冉却都不听,于是十有八九的结果,就是王东升被气哭了,然后再被来接丁冉的姑姑好一通嘲笑。
回忆勾连着过去的时光,落在心底时,呈现的画面却是复杂的,王东升被心底的影响牵连出酸楚,紧跟着就打开了话匣子,从自己回到顺城、见到陈维任的第一面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来,而丁冉没有多说话,只是停下了身体的动作,安安静静地听着,好像一只小猫。
窗外的光影变化着,太阳一点点向西边落下去,待到口干舌燥的时候,王东升才算是说完。丁冉贴心地给他拿来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又紧跟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余的话没有说,但还是故作深沉地开口道:
“没事儿啊哥,都过去了,有些事儿,说出来就都好了。”
王东升确实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不过紧跟着就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