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了这一行的人们,向来是讲求“不沾因果”的。
送人走这件事,又称之为“送灵”,既然有“灵”这个字杵在原地,就多少沾染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按照顺城人们的老话,既然玄乎了,也就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别人家的事儿,一旦沾在自己身上,就很容易产生些不清不楚的结果。
从业以来,虽说王东升一直遵循着不沾因果的道理规矩去做事情,从而什么事情也不怕,规规矩矩地干到底,可到头来按照整个顺城来算,王东升终究还是有一个怕的人。
这个人不是爹妈,而是老金头。
和老金头认识,是一个很意外的情况,虽说此前听说过这位老爷子的名号,可王东升却从来没有当回事。
毕竟作为百战之地的顺城,几百年发展过来,不知道出了多少能人异士,如今的一个老金头,其实算不了什么。
那时候,王东升从来没有细想过,老金头的来头,到底代表着什么。
实际上,从小在顺城长大的顺城人,多多少少都听过老金头的名号,能止小儿啼哭,说来夸张,却着实有效。
早些年的时候,在老金头还是小金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气了。那时候的老金,实际上是一个兽医,有编制的那种,驻村兽医,不在城里,需要应对的情况也就多了起来,今天给难产的老牛顺一顺,明天给不下蛋的老母鸡提提神,渐渐地也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可说到底,让老金头出名的,是一头老公猪。
那头猪,同样十里八乡卓有名气,作为种猪,身材壮硕足有几百斤,多少年的种子散播下来,哪个村都有几个子孙后代。实际上,和老金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种猪的年岁已经很大了,却有一种不属于年龄的矍铄,精神亢奋到撞倒围栏、冲进村子,还伤了好几个人。主人家没办法,都穷的年代,谁也扛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掏医药费,便只能请人捉了,由四个青壮汉子抬着,来找还是小金的老金头想办法。
可惜,意外总是十分意外地降临。
那是一个下午,四个小伙子好不容易把猪弄进小金的院子,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消消汗,却听见一阵嚎叫传来,紧跟着那只本已经打了麻醉针的老种猪,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巨力,一下子挣脱开绑着四蹄的粗麻绳,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口中吐出粗重的气,蹄子往地上刨了刨,鼻子抽动了几下,身子便立即向前挪动,前几步脚还是颤颤巍巍的,紧跟着立马就缓缓地跑动了起来。
没人知道那么大的公猪,在被注射了大剂量麻醉剂之后,为什么还能如此快地恢复行动能力,但人们已经顾不得了,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嚎叫,紧跟着众人便跑地跑逃得逃,脚步快的年轻人直接窜上了墙,翻墙出院,腿脚慢的也迅速跑进了屋内,任由公猪一头撞在墙角,把农具都撞断了好几根。
唯有小金,虽然慌张,却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把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眷推着赶着送出了院门,紧跟着亲手从里面关掉了。
“你疯了吗?快跑啊!”
院子外有人大声呼喊着,想让小金逃命,毕竟那可是被精心伺候了近十年的大种猪,论体力早已不亚于公野猪了,发起疯来没人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死守着不让其逃出院子,然后等待公安民警的同志带枪来射杀才对。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院子里只传来一个十分平静的声音。
“进了我的院子,就归我管,这事儿不能推给别人。”
紧跟着院子里就传来各种动静,男人的呵斥声、种猪的嚎叫声、巨大的撞击声,一时间就连外面的人群也混乱了起来,直到两分钟之后,随着一声怒吼传来,院内迅速安静了下来,紧跟着小金就打开了院门,只见他除了身上有些灰外,竟然丝毫没有受伤,而身后的院子里,那重达几百斤的种猪,已经完全瘫倒在地上,只见进气不见出气了。
哪怕仔仔细细地解释过一遍,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小金的解释近乎无用。不知道谁先起的头,紧跟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顺城就知道了,有一个姓金的年轻人,单枪匹马一人一铁锹,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就放倒了一只五百多斤的公猪,当真是黑李逵转世,猛张飞再生!
那时候,哪怕小金浑身上下都是嘴,却也来不及解释个清楚明白,无奈之下只能默认了这件事的存在,努力不让传言影响自己的生活,本本分分地干着兽医的行当。然而,人是会被环境影响的,所谓三人成虎,就是因为人终究会活成他人口中的样子,渐渐地,小金身上也养出了一股杀气与江湖气,却也是这种气送着他一路向前,直到退休,终于成了没有几个人敢惹半分的老金,甚至于有些做爹当妈的,吓唬孩子时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再哭?再哭金爷爷就骑着大公猪来揍你了!”
没遇见老金前,王东升只当这件事是个谣传,喜闻乐见而已,人们总愿意传播一些幻想中的事,给生活当下酒菜。
但当见过老金之后,他终于信了,并打心眼里觉得,这位老爷子真是个人物。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的早上,王东升随着父亲一起来到殡仪馆,结束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