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如雪冷汗湿了一背,灵魂出窍一般,失神地看师傅嘴唇上下开合。
等沙厉言尽,沙如雪突然眉头舒展,道:“师傅您又哄我了,我明明是您从狼群嘴里救下来的弃婴,怎么就背负国仇家恨了……”看师傅面色沉重,他提高嗓门朝药房喊道:“师叔快过来一下!”
花隐机跨过门槛,手里端着个小簸箕,拿起一根商陆给师徒两看,笑道:“灵枢和素问连这东西都不认识,还说是人参呢,”见师徒俩都没回应,花隐机问沙如雪道:“阿雪,你叫我来做什么?”
沙如雪道:“师叔,师傅刚说我爹是景朝末代皇帝玉谌,我娘是你们的师妹皋月,您说好不好笑?”
花隐机面色一变,看向沉默的沙厉,道:“师兄……不是说好不告诉阿雪的吗?”
沙如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师傅和师叔,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灰飞烟灭,他放逐般跪在沙厉身前,抱着他的膝盖道:“师傅,江大哥救了我们的命啊,您为什么不喜欢他,要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我……”
沙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师傅没骗你,江镇带兵逼宫那晚,师妹把你交给侍卫,然后跟景帝一起……以身殉国了,你拿第二片碎片的时候不是有人让你带话回来吗,他就是当时的侍卫方义……”
“别说了……”沙如雪恳求道。难怪廷尉大牢的老者要跪他,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师妹的遗言就是带你远离朝廷,健康快乐地长大,阿雪,师傅对不起你……”沙厉哽咽了,“师傅从来没干涉过你交朋友,但姓江的不行,如果放任你跟新朝皇室走到一起,怎么对得起景朝玉氏那么多人的的在天之灵……”
沙如雪紧紧抓住师傅的背,全身都在颤抖,哪怕小时候看见葛凤鸣当着他的面杀人,哪怕无数次游走在生死关头,沙如雪从来没这样无助过。
师父的话如晴空霹雳一般,将他快乐的童年,将他归隐的梦想,将他内心深处的牵挂击得粉碎。
沙如雪今年十九岁,十几天后弱冠礼成便会从少年变成男人,顶天立地,为他重视的人遮风挡雨。但他突然觉得,他也许没办法长大了。
沙如雪的语气近乎恳求,“师傅,我不是你从狼群救下来的吗,我姓沙,我叫沙如雪,是您的徒弟呀,您不要我了吗?”
沙如雪一声声低语像刀扎在沙厉心坎上,内疚随泪水从眼眶流出,源源不断没有终结,“是师傅对不住你,要是当年没有自废武功,也不至于让你去外边找大泽神石……”
没让你出去,也不会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沙如雪埋在沙厉肩头,泣不成声,一字一哽咽。沙厉却听清楚了,沙如雪说的是:
“师傅,我舍不得他。”
沙厉像小时候哄沙如雪睡觉一样拍他的背,安慰道:“师傅知道,师傅都知道。”
年少的情感还没得及萌芽就被连根拔起,在日光下曝晒,在东风里凋零。沙如雪再没说话,只是蜷缩在沙厉怀里,像被雨水打湿的小山雀一样,倚靠着枯枝瑟瑟发抖。
花隐机也蹲下身给沙如雪拭泪,看见沙如雪毫无光彩的眼神,她鼻头也酸了。
几天来,沙厉怕沙如雪做傻事,一直陪着他,片刻不敢离身。晚上师徒俩睡在一起。没讲出实情之前沙厉夜夜做梦,说了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烛火摇曳,室内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声音。
沙厉正闭眼养神,听见沙如雪小声问他:“师傅,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终于开口说话了,沙厉担心落地,道:“你娘跟你一样,从小鬼主意多,是我们所有人的开心果;你爹跟你长得很像,温柔腼腆得像个小姑娘,只是身体不太好……”
“那他们怎么认识的?”
“我师傅,也就是你师爷曾经当过帝师,那一年,你爹生病来姑射山修养,就是你娘照顾的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红着脸不敢看对方……”
沙如雪安静听着,把手伸出来放到被子外边。
“谁能想到,害羞到话都说不明白的太子,会在离开前一天直接提亲呢?”
沙如雪没见过父母,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有些东西,是在血脉里流淌着的,没办法抹去。
他又问道:“师傅,我爹是好皇帝吗?”
三月的夜里还有些凉意。沙厉一边把沙如雪的手抓回被子,一边道:“景朝末年,土地兼并严重,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内有官员党同伐异,外有戎狄入侵,景帝太年轻,哪怕他夙兴夜寐,宵衣旰食,还是没能挽大厦之将倾。他可能不算好皇帝,但他尽力了。”
沙如雪觉得憋闷,把被子踢到一边,道:“这么看来,他是个倒霉的皇帝。”
“确实如此,”沙厉拗不过沙如雪,只能起身拿一条小薄毯给他盖上。
沙如雪突然抓住沙厉的手,道:“师父,我要报仇。”
沙厉吓了一跳,起身劝阻他道:“阿雪,师傅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冒险,那皇宫守卫森严,岂是你能随意出入的?如果你再出什么事儿……师傅怎么活得下去?”
沙如雪拉他师傅躺下,道:“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朝代更替是自然之理。江镇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