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穆黎的耳边时不时就会回响着一个不甘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在呼喊。
他喊着,今生都求不到,谁要修来生?
在这个午后,在宽敞整洁的车厢内,蔺易胜的声音从电话的彼端传过来。
是穆黎认识他十年来,第一次听到他近乎失态的声音。
穆黎竟然是无言以对。
她沉默着,眼前宽阔而平静的海面好似幻化,生出了青山绿水,那是者荷小镇接天莲叶的荷塘。
蔺易胜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在传过来,依旧是不甘的,却不似那一声呼喊般撕心。
更多的,是他苦口婆心地劝慰,“阿黎,就算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也请你离开大哥,离开容城,好吗?”
“如果这一场家族争斗不能避免,至少请你不要参与其中,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你受到牵连。”
最后的心愿,便是希望你能远离喧嚣和纷争,即便是回到者荷小镇,回到那并不繁华的地方,过着些许清贫却简单的生活。
这一番心思,穆黎怎么会不懂?
蔺瑾谦也希望她能如此,可生命的齿轮转到了这一步,已无法扭转。
“阿胜。”穆黎还是轻声地呼喊他的名字,还是不变的话,“你我自从重逢以来,相处的时间虽短,但让我们产生交集的事都不寻常。”
“那些表明立场和心意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就像我们再见的第一面,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一定觉得是我变了,实际上我们都没变。”
“变的是时空,是局势,是现实。你又何必活在不切实际的过往,不回到现实中?”
穆黎的声音一贯轻柔。
在者荷小镇的时候,轻柔中透着清亮,一如她明亮的双眼,日光下
晶亮熠熠,那是快乐的样子。
如今虽然还是轻柔,却是像被寒冷浸透过一般,那是再不能激起丝缕波澜的陌生疏远。
还说没有变么?
随着穆黎的话,蔺易胜想到了六年后重逢的那一幕。
那是在通往梨花溪的沿海道路上,他把她的车子拦住,他与她招呼,见到她回来几乎要未语泪先流。
然而,她却告诉他,她这次回来,是因为她的母亲过世,可她没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她眼中的悲伤时那样明晰,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他面前。
是那样明确地告诉他,太迟了。
蔺易胜一下子无力地靠坐进座椅深处,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就像一具丢了魂的躯体,麻木机械地按下了挂断键。
太迟了……
原来早在重逢的那一刻,是她就已无声地告诉他,太迟了……
可是,阿黎,这要我怎么甘心?
我怎么能甘心?!
……
午餐过后,给蔺惜上课的私教老师到来,蔺惜便由秦燕带着去了专门为她设置的教室。
午后天气晴朗,榕树树叶早已长满了枝桠。
蔺瑾谦命人在榕树下摆放好烹茶工具,又让罗赫从书房取来了一些重要书籍,稍微无休过后,便带着穆黎到树下乘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听着茶水煮涨沸腾的声音,空气静谧得不像话。
“去拜谷是找舒莞的?”蔺瑾谦斟着茶水,随口问道。
穆黎知道,对于上午在寰宇发生的事情,蔺瑾谦必然已是了如指掌,一来是一切都如他交代的那样进行,几乎事实在他的预料之内。
二来罗赫早早回来,相信已经跟他讲述了会议上的每一个细节。
于是穆黎将拜谷工作室的事情和盘托出,蔺瑾谦默默地听着,状似是漫不经心,但漠然的外表下早已将事事洞悉。
对于穆黎的做法,蔺瑾谦未做任何评价,他只是端了一杯茶给她,轻声吩咐,“说了这么多,喝杯水。”
穆黎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又补充道:“我其实是在想,如果能从这边的线索继续查下去,是不是能帮助到我们?”
蔺瑾谦默了几秒,道:“阿黎,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怕一切揭开的后果吗?”
穆黎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这个问题你问了很多遍,我也回答了很多遍,以前或许还有些赌气,但现在我都想清楚了,以后你都可以不问了。”
蔺瑾谦凝着她认真的眼眸,薄唇鲜少扬起一抹弧弯,“好,我以后都不问,今天上午辛苦你了。”
“没有,上午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进展也顺利。”
想起前一晚蔺瑾谦的交代,事无巨细,每一种可能都细数给她听,该如何去应对,该说什么话,有什么举动,甚至是该有什么表情……都为她安排妥当。
可当时她没有细想,只在思考如何才能完成蔺瑾谦的交代,等到了现场的时候,亲眼瞧见那些狼虎似的人背后的阴谋,才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所处的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想到这些,路上蔺易胜打来的电话又浮现脑海。
如今,他们双方等于是正式宣战,站在了对立面。
既然蔺易胜能认为蔺瑾谦是要动手夺权,展开一场权势争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