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从佛堂深处往外飘,浅淡的佛烟香气在黑夜之中格外清晰,待走近了些,依稀可以听见敲打木鱼的声响。
蔺易胜拉拢披在身上的外套,深呼吸一口气,终于绝然地提步迈了进去。
“六少爷。”佛堂的清扫师傅见到他的到来,毕恭毕敬地点头问候。
蔺易胜并未搭理,目不斜视地走向佛堂深处,那敲打木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供奉着佛祖金身的正殿中央,跪着一个人,她背对着蔺易胜,面朝佛祖,像一个机器似地木讷地敲打着木鱼。
蔺易胜上前,在她身旁站住,仰头凝望着微笑的佛祖,一脸的冷漠。
“咚咚咚”木鱼敲打的声音回荡着整个正殿,佛祖跟前点燃的青香烟雾缭绕。
“你来做什么?”跪在蒲团上的夏楠终于开了口,却是漠然地问道,她的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早已无光,额头还包扎着白色纱布,染了鲜红的血迹。
蔺易胜闻言,微微垂下眼帘,那规律的敲打木鱼的动作映入他的眼底,毫无温度,一如他此刻的心。
“你大概希望我能在墓园里一头撞死。”夏楠又是说,话语里净是自嘲,“我死了,就没有知道你的秘密,作为蔺家当家人,你不会因为有这样一个卑劣不堪的母亲而备受讥讽。”
“卑劣不堪?”蔺易胜喃喃着重复,“你就是这样轻看自己的?”
夏楠不语,只更专注地敲打着木鱼。
那一头没能撞死,反而被囚禁在这里,整日面对古佛青灯,老死一生,可她又不是蔺瑾谦,如何能够静下心来,与佛祖相伴?
她夏楠从不相信神佛鬼怪,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付出的人得不到回报?善良的人永远都处于被欺压的底层?
如今肯忍气吞声待在这里,接
受指令,遵照安排,敲打木鱼,不过是因为她的心愿尚未完全实现。
她一心扶持的儿子虽然坐上了家主之位,可根基尚浅,她必须妥协,退步,按照家族宗亲的要求去做,这样才能为他今后的道路减少阻碍与反抗。
不,不是为了他,夏楠一遍遍对自己说,她为的是那颗不甘的心,为的是她守候了二十八年的儿子,即便只是一副躯壳,她也不希望看到他受到迫害。
听不到她的回应,蔺易胜缓缓蹲下了身,忽然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木鱼停止了敲打。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这样认命,宁愿留在这里孤苦到老?”
夏楠直视前方,双眸无光,却是惨然一笑,“那你还希望我怎么样?是被蔺家除名,亦或再拼尽最后一口气,帮你扳倒蔺瑾谦,好让你能和穆黎重归于好?”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丧失了斗志?”蔺易胜低声却僵冷着语气道。
夏楠冷嗤,反问道:“斗志?此时此刻,我被困于此,斗志昂扬又能怎么样?把你带到这世上,为你斗到这副田地,还不够吗?”
“不够!”蔺易胜坚决回复,从她手中夺走了木鱼,放置在了一旁,“你既然把我带来这个世上,就应该尽到所有责任!”
“要我耗尽最后一口气才算是尽到所有责任吗?”夏楠怒然吼道,空洞的双眼又泛起了泪光,她哭泣着声嘶力竭地低喊,“是我把你带来这个世上的!可我带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世上,你比任何人清楚!”
蔺易胜像是被震慑住了一般,一双森冷的双眸凝着夏楠哭泣的眼一眨不眨,犹如鱼刺哽在了喉咙,他说不出半个字。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
因为无助、绝望、愤怒、悲恨、仇怨……因为种种这些暗黑的东西,他来到这个世界
,无依无靠,不认识任何人,更不要提与任何人真心相处,直到遇见了阿黎。
可如今,阿黎早已不再属于他,明明就站在他面前,明明就与他面对面,甚至能够四目相对,可再也看不到她的眼中倒影他的身影。
又是那样的无助,一如二十五年前那场熊熊的大火扑面而来,他亲眼看着最漂亮的伯母被困在火海里,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呼喊。
她的身影在窗口晃动,她无助地跑来跑去,她向外面求助,可惜没有人响应……
明明,所有人都在,甚至早已做好了撤离,就是故意地要将她丢弃在大火之中,任由她像挂在窗户上的美丽帘子一点点被烧尽。
小小的他站在楼下,望着窗边那道求助的身影一点点倒下,直至消失不见,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哀求她去喊人来搭救,可是母亲却说——
小胜乖,那个伯母做错了事,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我也做错过事情,你们都原谅我了,伯母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母亲没有回答,而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不让他有机会冲进大火中去。
——妈妈,快去帮帮伯母吧!瑾谦哥哥回来,如果找不到他的妈妈,他会哭的!
——小胜,你记住,做错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任何人会去帮一个犯错的人。
——不!我要帮!我要帮!
大火是张牙舞爪的妖怪,伸出想要拥抱他,他好似受到了召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