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带小惜走。”
梨花溪的夜愈加的安静了,不知是因为庭院里发生的事情还是什么,这份安静里还偷着丝丝冷寂。
穆黎站在书房的门口,背部几乎就要贴着紧闭的房门,面对蔺瑾谦,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反正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已经竭尽了全力,甚至放弃了一贯的原则和坚持,抛弃了查出真凶定要将其绳之以法的信念,任何人都不能再要求她做得更多。
这一些蔺瑾谦又怎么会不懂?
他背对着穆黎,依旧站在窗前,眺望着夜色里的后山,他可以感觉到窗外的萧瑟秋风,在夜间吹得更加肆意,他还可以感觉到后山必然更加寒冷。
罗赫走了,没有机会交代哪怕一句话,如今,她也要走。
本来也是,在他决定坦白的时候,就该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罗赫会在最后时刻挺身而出。
暗暗呼出一气,蔺瑾谦几不可查地叹息,只道:“你什么时候要走,都可以。”
穆黎垂眸,还想说什么,已经不能,相对无言的空气之中,流转着的是别样的不舍。
“等小惜的状态完全稳定了,我就带她走。”
“好。”蔺瑾谦没有回头,也没有更多的话。
穆黎站了片刻,便开门而去。
书房里空荡荡的,从没有一刻像这样空荡,蔺瑾谦慢慢回过身,望着空荡的书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时电话响起,他面无表情地接通,听着对面的汇报,末了,用一贯冷漠的语气吩咐,“按照计划走即可,不必再来问我。”
电话挂断,他缓缓走到榻榻米上坐下,他知道,就在明天,容城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屹立百年不倒的蔺家将在明天迎来变节。
一切都会按照他铺下的计划去走,从八年前得知真相开始的一刻,他就清楚地知道,唯有毁灭才是最好的救赎。
而这其中,毁灭的包括他自己,他从未把自己放在救赎的行列,可笑的是,到头来,他却归到了救赎之中。
然而,就算得到了所谓的救赎,又有什么用?他一样是败者,孤家寡人一个,曾经失去的,今后也不会得到。
……
后山茫茫夜色之中,一个孤单的身影缓慢前行,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前路,她披了厚厚的外套,还是挡不住树枝里穿透的风。
终于,在一座坟墓前,她停了下来。
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在墓碑上,顺着刻下的字一个一个地往下移动——
秦悦悠之墓。
她站了一会儿,就转移到墓碑旁的亭子里,也没有专门擦拭落满树叶的石椅,只伸了手扶着石桌缓慢地坐下,再把手电筒关闭,让四周回归黑暗。
她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待在这里,最后陪一陪她那可怜又可恨的姐姐。
如果不是为了那笔钱,不是急于过上富足的生活,又怎么会接受命运的安排认识了这些世家的公子少爷?
又何必那么急?
太过急功近利的后果就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现在好了,人人都走了,就留下她,明明背负着愧疚,还要假装勇敢坚强地带着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姐啊,其实我不后悔,蔺荀泰本就该死,杀了他,我双手沾满了鲜血,我从来不害怕,可我好恨,恨自己的仇恨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最终是让他替我背负了应有的罪行。
这里我是没有办法待了,可你说我今后该去哪儿?
我听说,她也要走了,还要带着那个孩子一起走,这么说来,蔺家大少也落了个孤家寡人、妻离子散的下场。
你说他做
这些值得吗?
他明明处处都在为他的妻子设想考虑,就算自己走上的是绝路,也还在努力为他的妻子辟出另外一条生路,如今却被抛弃,他值吗?
不值,都不值,罗赫也不值……
……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轻轻地覆上了小腹。
黑夜之中,她瞥见在姐姐坟墓不远的一端,另外一座无字墓碑在月色下格外凄凉。
她知道,那是一座空坟,罗赫当年就是把她带来的这里,让她亲眼看见姐姐的坟墓,也亲眼看见了这一座空坟。
闭上眼,耳边罗赫悲愤的话语在这清冷的夜色中还能清晰回荡——
你还以为是大少害死了你姐姐吗?如果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把她藏在这里?为什么要在旁边立一座空坟?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为了替你姐姐报仇,他做了太多错事!就连他的妻子都遭到了迫害!你知道这座坟里埋葬的是什么吗?是他的良心!是他的愧疚!是他的灵魂!
……
深夜的青峦山不得安宁,陶诗宜的意外死亡引起了陶家的不满愤怒,在接到电话之后,半个小时就冲到了青峦山,一闹就没有消停。
最令陶家人气愤的是,作为陶诗宜的丈夫,蔺易胜自始至终竟然没有表态,不管他们有多悲伤、多愤怒,他都淡然地坐在椅子里,平静的神态看不出半丝的悲伤。
他显然不像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人,亦或是失去妻子对他而言,无足轻重。